我再也睡不著了,頭腦裏一片明鏡。鏡中全是這家人在奇奇怪怪的晃動,初夏的冷漠,初洛的病態,彩姨的優雅,方齊聲的深邃……
就是這裏了。
我背著書包,提著箱子站在這座別墅的大門前。巧克力色的尖頂房屋,房屋四周是高大的梧桐樹。周遭暮色四起,整座房子籠罩在柔和的橘色中,給人一種溫暖的感覺。隻是我不知道,這份溫暖會不會屬於我?我的溫暖,已經隨著媽媽的離開變得異常的冰冷。媽媽對我最後的叮囑是要我一定到這裏來找他。其實我真的不想來,一千一萬個不想來。但是我答應了媽媽,我不能食言,因為,她在天堂凝望著我。
看著遠方迤邐的彩霞,我深深地吸了口氣,理了理淩亂的頭發,摁響了那個白色的門鈴。
“你找誰?”一位大嬸打開了厚重的鐵門,疑惑地望著我。
“我找方齊聲。”我小聲說。
“可是你是誰?”
是啊,我是誰?我是一個14歲的女生,我叫方檸檬,我是方齊聲的孩子,但是我沒有見過我的父親,我剛剛失去我親愛的媽媽,我沒了生活的依靠,我必須來投靠我的父親。
“我……我叫方檸檬,我的媽媽是劉芯蕊。”大書包壓得我很沉,裏麵都是書本。我念初二了,書本自然很多,我不能不帶它們。
“你等等。”
大嬸轉身離去,等她再次出來的時候,後麵跟著一個漂亮的女人。她穿著淡綠色的家居服,軟軟貼身的麵料讓她的身材看起來婀娜多姿。她的頭發是咖啡色的波浪卷,垂在肩上,隨著腳步輕輕地晃動。
“你是劉芯蕊的女兒?”她走到我麵前,打量著我。
“嗯。”我點點頭。
“你媽媽呢?”
“她——”我停頓了一下,不想說那個字,“她到天堂去了。”
那女人驚訝地張了張嘴巴,拍拍我的肩膀,取下我背上的書包,遞給開門的大嬸:“青嬸,你快去整理出一間客房,把小姑娘的東西放進去。”
“你叫——?”她轉頭問我。
“叫我檸檬。”
“好的,檸檬,跟我進屋吧,你還沒吃飯吧,我們正在吃晚飯,剛好!對了,你可以叫我彩姨。”
我點點頭,跟著她一起向裏麵走去。
那麼大的客廳,那麼高的屋頂,那麼漂亮的吊燈,我從來沒有見過,更不知道如何形容。整個客廳就像我在電視上看到的皇宮一般富麗堂皇。窗外已經接近天黑,窗內卻比白天還透亮。燈光太強烈,我覺得眼睛有些刺痛,伸出手使勁揉了揉。
“快來吃飯吧!”彩姨牽著我的手,朝餐廳走去。
長長的餐桌,清爽的繡花餐布,明亮潔淨的餐盤,色香味俱全的食物,勾起了我無限的食欲。是啊,坐了兩天一夜的火車,我隻吃了兩碗泡麵和一些餅幹,確實餓壞了。我吞了吞口水,憋住肚子,不想做出很饑餓的樣子。
“媽,這是誰呀?”餐桌上一個漂亮的女生問,她長得很像彩姨,鵝蛋臉,挺直的鼻梁,豐滿的雙唇。
“她叫檸檬,應該是你們的妹妹。”彩姨說。
“妹妹?”那女生驚得睜大眼睛:“什麼妹妹,怎麼突然冒出來一個妹妹?”
“這你就別問了,以後自然會明白。”彩姨望著我:檸檬,給你介紹一下,這是我的女兒,叫初夏,高二了。他是我的兒子,可能和你年齡差不多吧,初二,叫初洛。
我向他們點點頭,無心再觀察他們,也無心再說什麼,美食的香味竄到鼻孔下,我差點暈倒,無法抵擋了。
“快吃吧!”
彩姨遞給我一個餐盤和一雙筷子。
我不客氣地夾起一個鹵雞腿,啃了起來。
其實我的胃也不大。一個雞腿,一碗意粉下肚以後,我的心也沒那麼慌了。我開始注意起自己的姿態,慢慢地夾菜,慢慢地咀嚼。對麵那個叫初洛的男生埋著頭刨飯,耳朵裏塞著耳塞。看不清楚他的樣子,但是看起來他很健康,不胖,肌肉結結實實的,皮膚有些黑。旁邊的初夏神情漠然,有時她的眼神會飄忽在我身上,但轉瞬就離開。
我突然發現,少了一個人,我是來做什麼的?我是來找我的爸爸方齊聲的,可是怎麼不見方齊聲呢?我不好多問,向四周看了看。彩姨看出了我的心事,對我微微一笑:“檸檬,方先生今晚有應酬,要晚一些回來。你放心吧,我待會會打電話給他,說你來了。”
“嗯。”我也笑笑,覺得氣氛怪怪的,畢竟和幾個對自己來說完全陌生的人共進晚餐那種滋味除了尷尬還是尷尬。
我的房間真是整潔,雖說是客房,也顯得那麼寬敞。
“姑娘,你先看看,哪些地方不合適,再告訴我。”青嬸對我說。
“謝謝。”我微笑著道謝。
關上房門,我的四肢終於不用再僵硬了。我一頭栽倒在軟軟的大床上,潔淨的床單還散發著洗衣粉和陽光的混合香氣。我閉上眼睛,覺得全身都快散架了。但是,不能睡覺。我還沒見到他——方齊聲。
所以,再累,都不可以睡覺。
拉開我的箱子,將為數不多的幾件衣服掛進了衣櫥,將日用品整理好,最重要的是媽媽送給我的咪咪熊。他都快被壓得喘不過氣了!我揉揉他胖嘟嘟的身子,然後輕輕把他放到了我的枕頭邊,自從媽媽走後,就隻有他是我唯一的親人了。
扭亮台燈,拿出英語書,耽擱了幾天的課程,我決定背背新的單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