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亦楨緊緊盯著吧台前與調酒師吵得不可開交的那個男人。
掏心兒眼說,那是個渾身上下都充斥著特點的男人。
他那幹淨整潔大開領的紅色襯衫,領子下麵掛有一條艾爾伯特式的粗銅鏈,鏈子上穿著一小塊中間有個四方窟窿的金屬片做裝飾墜,隨著鏈子來回擺動著。
他那雖小卻十分精致的頭,金黃的毛發末端微微上卷,耳垂上鑲一顆水鑽,一對恢趣的八字胡翹在嘴唇上方。
就像樂極生悲之類的,特點一多,反而顯得極其普通,尤其是在這十三號酒吧中。
十三,一個在英語裏很不吉利的數字。如名,十三號酒吧,倫敦市最肮髒的地方之一。
表麵上是一個年輕人的聖地,實則卻是毒品交易與人體器官買賣的接頭地。
夢境與金錢,總是讓這世界變得如此美妙。
想到這裏,狄亦楨布滿皺紋的眼皮下那雙幹涸的眼睛忽然放出光來,嘴角不著痕跡地提了起來。
他想到了那句不知在哪兒聽到過的話,其實人人皆為狗,不過有些是寵物狗,而有些是瘋狗。
瘋狗麼,例如……
餘光所到處,一件不太幹淨的燕尾服,鬆垮的低檔褲。
他灰色的帽簷向狄亦楨逼近,狄亦楨一巴掌就拍掉了那人的帽子,唇角上掛著禮貌完美的笑容。
範·費舍推開狄亦楨身邊的一把椅子坐了下來,雙手合一,身體微微向前傾,緊緊注視著狄亦楨的眼睛,稍顫的嘴角是滿滿的笑意,壓低了聲音道:
“你來這裏,也是為了那起案子麼。”
狄亦楨聽人話倒是一點兒不奇怪,反而眯著眼睛細細地打量起費舍的神情來。
噢,他與自己一樣也在看吧台前的那個男子。
狄亦楨瞬間像變了個人似的,躺在椅子上晃來晃去。
他骨感分明的五指輪流著極有節奏地敲擊扶手,語氣中是掩飾不住的孩童般的興奮:
“老範呐,老範呐,你還真是來給我解悶的。那起案子,是哪起?”
費舍托住已然冒出青硬胡茬的下巴,調酒匙正、逆時針各三圈攪渾自調雞尾酒,酒液入了杯醇苦飛濺些許蘸指間,屈指骨推前厚重色感杯墊墊上:
“布朗因,十三號酒吧毒品販賣案頭號嫌犯。”
“布朗因,求助理由,因目睹一次販毒經過被十三號酒吧毒品販賣案頭號嫌犯追殺。”狄亦楨接著費舍的話兒說下去。
他停下手裏動作,緩緩坐正,雙手環狀放上桌,唇角抬起輕笑。
“事情真是越來越有趣了呢,而其僅僅是開場白而已。”
費舍將他調好的那杯“老友”遞去,他的嘴角噙著詼諧的弧度,而於此正成反比——狄亦楨的笑容卻慢慢僵硬起來,
“他不見了,就在剛才的一分鍾以內。”
“誰?”
“布朗因。”
————————
“然後呢?”麵前的幾個孩子睜大眼睛望著我,而我努力壓抑住自己的悲傷情緒,狠狠抓了一把自己鄂上胡毫,強烈的痛覺使我頓時清醒。
便朝他們笑笑,“然後啊,他們抓到了罪犯。”
“細節!”我的一番濃縮回答頓時引來了他們的嘟嘴抗議。
也許隻有孩子才會有這些童言無忌了吧,盡管他們現在所麵對的是一個滿臉胡渣,長相醜陋,渾身肌肉的六十五歲怪異老漢。
“好吧。”我輕歎一氣,這些孩子身上無不是那人的影子,充滿活力和激情,但願他們能如那人一樣成為中國應試教育下的綠色產品,而不是犧牲品,
“那麼故事繼續。”
————————
費舍急忙從椅子上躍起,狄亦楨早已匆匆跑在了前麵。這時,幾聲尖叫在激情的舞曲中傳遞開來,慣性告訴他一定發生了什麼。
發生了什麼……但願不是……
費舍從人群中擠過去僅看了一眼屍體就險些躺倒在地,倒是狄亦楨一臉冷靜地蹲下來細細端詳那具屍體——布朗因,就像他早已料知此事會發生一般。
布朗因的五官因為受到駭然的驚嚇而嚴重扭曲,眼神呆滯,麵色發灰,腦袋僵破。
那個可憐的男人的眼睛仿佛訴說著突如其來的災難,訴說著一個猝不及防的死亡景象。
那個瞬間可能隻有千分之一秒,卻給他的麵部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記。否則,那張臉該多麼靜止如水啊。
“也許我們該給你的小跟班們打一個電話。”狄亦楨突然站起身來說道,費舍正想答應卻發現人的電話已接通。
“13號酒吧發生命案,好的,好的,勞煩。”狄亦楨微笑著對電話那頭說。
待電話掛後他打了個響指隨意拉開一張椅子躺了上去。
“好了老範,現在我們要做的便是等其它警察來,我可不願做什麼破壞現場的舉動。您覺得呢?警官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