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九重宮闕中的那位天君不來迎她,那她就隻好想辦法自己回去了。
她這樣想著,十指稍一用力,那床年初青丘帝君進獻的錦被便有些凹陷進去,她一時有些失神。
——腹中鬼胎日益強壯,是她從前沒有想過的,屆時怕是難以輕易脫身……
“攬月!”她不過難得扯開嗓子朝門外喊一聲,肚子裏這刁鑽的鬼胎便很有些不滿起來。腹中傳來隱隱痛楚,攪得她很是不耐,索性使了些仙術將這鬼胎鉗製住了動彈不得。腹中鬼胎也不是個省油的燈,嗷嗷哭喊起來,她皺了眉頭,“你若再如此,本宮提早毀了與你們鬼君的約定又有何妨?”這東西嚇得噤聲,見腹中再無動靜,她這才又喚一聲:“攬月!”
門外有婢女慌慌張張地小跑進來,“撲通”一聲就跪倒在床榻前:“娘娘有何事吩咐?”
她最近記憶很有些雜亂,一時之間辨認不出這婢女是誰,麵生的她定是不敢交代的,但瞧著卻麵熟得很,依稀好像認得是三年前出嫁時從九重天上帶下來鬼界的。卻又不好十分肯定,想了想隻好掂量著問道:“你……是幾時撥來清涼殿的?”
她從不輕易與鬼界的人說話,若有要緊的事,也都是由攬月傳達。因鮮少了解鬼界的規矩,又極少地開口說話,話一出口竟連尾音都是顫的,自己倒先慌了大半了。
這婢女怔怔瞧她半晌,見她神色很是認真,不似打趣之語,話未出口便先紅了眼眶,哽聲道:“奴婢是您三年前從雲裳宮帶來清涼殿的呀,”又連著磕了三個響當當的頭,“奴婢是沉星啊,娘娘。”
她“唔”了一聲,雖是生性不喜他人哭鬧不休,但思來也是自己先寒了他人的心,就也不好十分發作,隻好先溫聲道:“起來吧,快別哭了。”
腦海中卻忽地閃過一個笑靨如花的少女,與這哭得梨花帶雨的麵龐很有幾分相似。
“殿下,奴婢是天後娘娘宮中撥來的。奴婢喚沉星,沉魚落雁的沉,星月交輝的星。”
“沉星……是個好名字。”
她歎一聲時光蹉跎,歲月太深。又恐這婢女手腳不大麻利,就自己取了一個靠枕於身後枕了,扶著床沿半坐起來,有些疲憊地揮一揮手道:“本宮想再歇息一會,你跪安吧。”
沉星忙應一聲“是。”,因素日是個心性通透的,便出了殿外去尋攬月去了。
攬月支開其他婢女,輕輕合上殿門,小步走進來的時候,外頭鬼君蕭墨幻化出的餘暉已經灑滿了清涼殿。
腹中鬼胎悄然入睡,她正給自己沏了一壺茶,抬眼看到她躡手躡腳地走進來,便拉了拉身旁的椅子示意她坐下來。
攬月行了禮畢,有些尷尬地坐在椅上。
她心下清明,以表寬慰地勉力笑了一笑:“攬月,你可知我腹中這胎原不是我與蕭墨的親生兒?”,又抬手撫了撫高高隆起的肚子,長籲一聲,“所以便也怪不得她將我鬧得無片刻安寧。”
攬月有些吃驚,心中也多少猜到一星半點,遲疑道:“殿下的意思是……”
她忽地冷笑一聲,“便是說我毫無慈母之心也罷,千百年後他人如何議論是非,誰還去理會呢?隻是這鬼胎本是蕭墨同靈族那位靈蘊帝姬所結。——那帝姬早年我也聽說過,生得倒是極美,極具靈氣的。隻可惜福薄了些,懷胎時正好碰上老天君那時不知因何事下旨懲罰四海八荒,因此洪荒四起。
那時這鬼胎尚還孱弱,帝姬幾乎是動用了全身的法力用來護她周全。一直到將懷她兩年多時,靈力縱使在靈族登峰造極,也挨不過這般消耗反噬,再上應天劫,少不得嗚呼死了。便輪到蕭墨用鬼族聖物養著她。——這些年倒還良心,未曾用哪家世侯小姐的身軀來寄她。大婚那日因我無意,他便立了個約法。用我養著這鬼胎。隻等三年一到,卻談什麼必重謝我——我又何曾需要他謝。”
她將估摸杯中茶水涼近,便喝了一大口,“真是害人不淺……這胎養於我腹至今,靈力受她母所傳,本已通透,又兼偷學了我不少術法,日益強壯起來……”她眸中光芒漸漸散去,緊緊握住攬月的手,“再留下去……隻怕於九重天是個禍害!”
她說到最後,已經很有些激動起來,唇齒都沾染上些寒意。“攬月,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