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說,也難怪他們祖上是打炮的出身。
女郎說,嘀咕什麼?我告訴你,就我感覺拿著蔥剝蒜的,多半都是傻子他爹生的娃。我說,你可真行,真是見空就入,跟山貓似的。你倒是家貓,隔著爹找爺,這空子也鑽得夠大了。我說你倒懂個屁,我這是尋根問祖。女郎看了我一眼,我怎麼越聽越覺得你們像走在墓道和墓洞裏,怪不得剛見到你覺得與眾不同,像從那個泥窩裏出來的。我說,剛才我是從海裏出來的,是你們的同胞詩人,什麼托·艾略特將我像吐唾液一樣給吐到這裏的。
我看到英國女郎咯咯咯地笑了,隨後說,你也不想你爺原來是哪個旱塬上的,怎麼可能到海裏。我說我這不是找不著急嘛。女郎說,再急也不能隔著死人找死人,這不是窮忙活?女郎的話剛說到這裏,我感到什麼東西似乎到了頭頂,我急忙躲開。女郎倒鎮定,怎麼了?我說我還以為是炮彈下來了。
女郎對我的舉動又似乎好奇起來。看來你們的文化確實注重防守。我說這叫機靈。女郎說這叫怕官帽被砸掉了吧?我說我又沒當官。女郎說,我能看出你不是官,但我知道這是你們當過官的基因遺傳,也可以說是尿液遺存。我發現我們之間的話談到這裏,就如同已經開始相互在扒衣服。
難道我們都到了瘋人院,還是我們開始覺得雙方都像各自的沃土?我感到我的手像拉著窗簾的繩子。窗外在下雨。我們都是欲望的船,在欲望中行駛,又在欲望中沉沒。一切都是自然,一切都似乎在正常的正常裏。沒有誰不是往輕柔的地方去,隻有輕柔才可能遇到和碰到實在和更實在的東西,才能讓生命有種下墜,有種在下墜中奇妙的感覺。天空往往讓大地顯得厚重,顯得我們某些時候不是在早晨,就是在黃昏,而中間的那些時光袋子裏裝的便是各種山色一般的景。
這時我和那位英國女郎似乎都恢複了平靜。恍惚中我們開始安靜地讀起了書。西方人到東方來應該類似朝聖。女郎說,可能有時帶的禮物不同。那堅船利炮也叫禮物?我仿佛看到女郎輕輕地點頭,又輕聲說,我們那兒當時就產那些東西,對了還有鴉片,還有我們不同你們的臉,這些都是禮物。我們發現你們開始也很喜歡,也都爭著觀賞、觀看和品嚐,而且還不時大加讚賞。我們喜歡做移動公園,喜歡到哪裏都讓人們看動物和怪物似的看,這叫什麼?這其實叫好東西不好的東西大家都一同欣賞。
好書要慢慢看,要一個字一個字觀賞,並從中找感覺,找狀態,找差異性景觀。你們不是的,你們發現好東西都喜歡那麼拿回家去自己欣賞。那倒欣賞個什麼勁?抑或似乎什麼到了你們那裏都像成了偷來的,因而你們這裏什麼多,告訴你,宮殿多,深宅大院多,而且各種各樣的圍牆、城牆多,這不是有意挑逗人的窺視欲?記得有硬就有軟。我們知道,猴子才好奇,我們就是將一些東西滿世界給猴子看的。在我們那裏有時好奇具有相互性,有相互性才有感覺,有形成的一種氣氛和氛圍,也才讓我們像在路中走路,這是很是商業的一種氣氛,說這些可能你們不懂,懂才知道欣賞,才知道在一種氛圍下存在氛圍是怎麼回事。你們喜歡無論在什麼地方都半推半就,都仿佛在體現這之外的什麼,似乎真是那種拿著蔥剝蒜,都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拿蔥剝蔥這裏就包含了一種尊重,包含了各種想象,這時你無論是由表及裏,還是由裏及表,我們似乎都有一種滲入和潛入,有種由此形成的存在蒸發。生命就在有這種蒸發,這種雲遊和心遊。曆史和現實有時就是這麼在交錯,也是這樣形成了變化和高遠,形成了仿佛在什麼地方都有夢。人都孤獨,人也因孤獨而景象。我們都喜歡孩子和老人,或者說正是有了這種情景,我們才一點一點類似處在雲霧裏。
我們到了哪裏?別問這,一問這就沒有意思了,就無論幹什麼都一切興趣盡了。我從來不問我在哪裏。我知道我一問,就到深淵了,就仿佛腳下的石頭滑落,又同往上攀緣的繩子斷了。歲月的歲月永遠都是一種沒有什麼的呈現,是我們看到的混沌。現實的現實就是互為天地,又互為景象,並這麼形成了感受中的感受,讓我們仿佛一直都有遊戲的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