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這一幕我感到似乎就像昨天發生的事,實際上,它已過去了幾十年。眼下,我們姊妹5人,剩下的就我和小妹兩人了。就在多年前,大姐不在的時候,二姐還去了,我們還一起說著和大姐相關的一些事,而現在我們又送走了二姐,我和小妹也提及了和二姐有關的事。我發現小妹似乎還是原來的脾氣,她說都是過去的事了,我們都別說了。
從送大姐、二姐出嫁,到最後我們參加她們各自的葬禮。現在在我們這個家,或者說這些姊妹中,我已經近似順理成章地成了還在世的年齡最大者。在這個家庭中我哥死得最早,而死的時候也似乎是大家生活最不好的年月,因而他的葬禮似乎辦得異常簡陋,仿佛隻是將人那麼埋了而已,似乎那樣才能將悲傷降到最低。那時二姐一家也已早到了西安,因而參加我哥的葬禮二姐也是缺席者,而當時在場的還是我、大姐和小妹。我們沒有抱怨二姐,我們知道在我哥病重期間,我哥到西安看病,在那裏也煩勞過二姐大約一個多月,我們知道在那段日子他們姊妹該說的話也說了,該想到的結果也想了。
我也不知道自己怎麼就回想起了這些,還是人到了這樣的時候有時你不回想這些都由不了自己。
似乎就在我們談論我是嫁人還是不嫁人的第二年,大姐家便出了大事,那事情幾乎讓我們像做了一場噩夢。記得那天大姐夫來家裏告訴我父母家裏所發生的事情時,整個人看上去似乎一下老了幾十歲,當時就我印象似乎連個完整話都說不了了。還是我母親說,別著急,究竟怎麼了,你慢慢說。隻見大姐夫先是“哇哇”地哭,再一句便大聲說,活不成了——真沒有辦法活了。這時候我們都嚇得不敢說話,都嚇得像馬上會遭雷劈似的。母親問起大姐,大姐夫又是一陣大哭,說大姐已經躺在那兒起不來了。
過了好大一陣似乎大姐夫才將事情的經過說得完整了,說他們家十幾頭牲口一夜間死光了。說到這裏,我父母和我哥當即便同大姐夫一同去了大姐家。母親說,這到底是誰這麼造孽?大姐夫說,現在還不知道。後來大姐因此而早產,最後胎兒也沒有活下來。我想不通怎麼會這樣,也許正由於這件事,我才看到了某種以前沒有看到的東西。後來母親說,看來以後給三女子找人家還是找個一般人家好,這樣可能看著不體麵,但多少讓人踏實。母親對父親說這話的那晚,我其實也聽到了他們的話,也可能是他們有意讓我聽的。
二姐婚後的生活怎樣,我們似乎不知道,我們隻是在二姐有時回家時看她的臉色,似乎也不像外人想的那麼舒心。隻有一次二姐似乎哭著對母親說,那哪是人過的日子,那簡直可以說是苦海,是不要人活的苦熬。母親對二姐反複講,你可能不知道,哪家媳婦要熬成婆都是這麼過來的。二姐說,我真的都有些受不了了,我怎麼越想越像是被賣出去的牲口似的。父親聽了二姐的哭訴隻是在那兒轉圈,而母親說,娃別傻了,你慢慢就會明白誰披這張人皮都一樣,都可以說連畜生都不如。
我想到這裏,想起二姐當年的哭訴,忽然感覺二姐如今總算熬到了頭。看來,我現在還沒有到頭,小妹也一樣。我現在的感覺是,人沒有哪條路是好走的,好走就不叫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