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看來,恍惚一個家能說清的東西不少,說不清的東西更多,但從某種角度這似乎也是透徹中的透徹,是存在中的存在。我爹離開我們得早,我爺又突然走了,這讓整個的家一下子就同什麼都沒有了,這時候無論誰都會感到無助,感到很多東西都仿佛忽然間變了顏色,忽然間原來的氣韻和光暈感沒了。這仿佛就同包圍形成了忽然的沒有包圍,而某種原來沒有包圍的存在,又成了包圍。那段時間我能感到似乎所有家人都處在這樣的變化和不適裏,大家似乎都在不同程度地調整和調節自己,尤其在調整和調節我爺不在之後的存在。以前這個家無論如何還是我爺撐著,並且很多事隻有他點頭,但現在變了,現在是母親說了算,是一切的一切都得通過她,如果用一個不恰當的比喻,感覺就像大山沒有了,石頭也自然變硬了。我知道母親畢竟是個婦人,很多時候要外出還是有諸多不便,因而實際上這時候很多家裏重要的事都落到了我的肩上。在我爺還在的時候雖然自己覺得自己也大了,但後來才發現那似乎還是一種錯覺,因為在剛剛處理完我爺後事的那段日子,我還是感到了自己的單薄,感到了自己在某些地方多少有點力不從心。但後來我還是突破了這點,並清楚了該如何跟更多人打交道。後來我到西安、杭州、上海,似乎才感到自己真正成熟和獨立了。後來我們兄弟三人都到了西安,並各自做著不同的事,隻是三弟這人我似乎沒有辦法,老二我倒沒有什麼特別操心的,原因是老二無論到什麼地方不管錢掙多少,都還最後有個說法,有個善始善終的樣子。可是,老三似乎不這樣,他還以為在外麵和在自家一樣,想怎麼似乎就能怎麼,似乎他到什麼地方並不是來給人家做事,而倒像是來給人家當少爺,當掌櫃的來了。總之一句話是被慣壞了,但許多時候礙於母親的麵子,或者說不想讓她老人家生氣,我也就一忍再忍,幾乎沒有說過他。一次他從一個綢緞莊氣呼呼地回來抱怨,說人家那裏吃得太差,那哪是人吃的飯。我問他,那掌櫃的吃了沒有?他說,他吃是他的事,我吃不下。我告訴他說,那好,你以後就不要出去做事了,就在家裏吃好了,我養著你好了,以後再別指望我給你找個什麼活幹,我實在丟不起這人了。母親說,他不是還小嗎?我說,好,他還小,人家十三四的都出去幹活,他還小。
事實上,我知道家裏的很多事處理起來比外麵麻煩多了,甚至某些時候幹脆就同一鍋粥,不管不得了,管了了不得。因而家裏的很多事我後來真的很少管,你們鬧翻天都成,我能做的就是盡我的本分。我知道在外麵無論做什麼,什麼就是什麼,用行內的話講,就是買賣不成情誼在,這次不成,下次再說。但在家裏很多事就不是這樣了,似乎誰都會叫你一碗水端平,可是站在不同角度,這水能端平嗎?就是你覺得你端得已經夠平了,但還是有人不滿意。人似乎都是這樣的情形,我唯一的希望就是一家人最後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