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記憶,過冬的草(2 / 2)

記憶是我們過冬的草,也是我們人類一代又一代延續的碎片,有時正是這樣的東西讓我們看到了藍天,看到了星星,也讓我們看到了遠處洶湧的大海。

認識的不認識,這似乎才是永遠值得我們一讀的書。它神秘又不神秘,就同大姨手裏盛水的瓦罐,感覺她永遠都在給植物澆水,都在做著和農事相關的活,她構成了一種生長的生長,又同時構成了一種延續的延續,似乎她的夢就是要讓所有的土地都能披上綠色,讓所有能種植的地方到了秋季都能看到收獲。而大姨夫感覺似乎就是要讓所有的生命都能獲得珍惜和珍愛,並讓它們平平安安地走過它們生命的過程,因而他要飼養它們,即使他不飼養他也不對它們進行可能的傷害,比如那天掉到他脖子上的蛇,他就那麼輕輕地放生了,讓它重找它的生路。

那我老爺、我爺、我父親和我奶呢?我恍惚就像在撿拾著他們的生活碎片,在感受著時光另一端的他們,同時也在感受著他們的同代人。或許用一句話講,我們每個人在現實中其實都在找路,這種情形其實就是現實的現實,就是為了能給自己的夢多一些機會。從某種角度我們說沒有任何人在現實的存在中願意坐以待斃,都是為了選擇生而讓一些東西死。

母親在那裏洗著衣服,一切都那麼不著急,就像她在和時間比試看誰更有耐心。在母親眼中有些事似乎隻能交給時間去處理,否則無論誰有多少條命都不夠送,或者講送了最後也就送了。她清楚這樣的事別說自己聽說的,就單單自己的經曆,要想死可能死他個十次八次也有了。但母親說她不想死,死了才讓有些想讓她死的人高興了。她就是不想讓想讓她死的人高興,所以才堅持活下來,最後在很多人眼中她就是活,似乎除了活,她就再沒有任何要求。因而母親很多時候在別人眼中就是不停地幹活,無論所幹的活在別人眼裏有什麼還是沒什麼,她都不管,在她看來這樣她才舒服,才心安。這樣母親才將很多事情在自己心裏消化了,感覺就像大地吸收陽光和水分,就像將什麼堆積在大地都不為過,都是一種近似天然的景象。母親這點和我奶不同,而且差異還很大,這似乎和她們的經曆有關,也可能與她們各自天生的性格關係密切。這形成了一山一水,同時也形成了一火一冰,一矛一盾,也類似一個就是我就是我,另一個就是我是什麼都行。

母親的這種性格似乎讓任何人對她都有辦法,同時反過來任何人都拿她沒有辦法。回西安和母親生活的那段時日,我感覺我似乎就像到了水裏,到了什麼都沒有的大海邊,這點似乎和大姨有相同也有不同,在大姨的身上似乎時光和她所做的事是明顯分離的,因為大姨更多時候還是那麼在一些地方移動和活動,而母親不是,有時她活動的範圍很有限,恍惚就屋裏屋外,就那麼一個固定的環境。因而她給人的感覺似乎一直都在時光中那麼浸泡著,並由此形成了一種近似深海的感覺。我能想象,在鄉下時她並不是這個樣子,而幾乎和大姨一樣,但當這一切最後都消失之後,她的感覺就猶如遭到了水災,特別是到城市之後她似乎更有這感覺,仿佛她怕自己再幹什麼再遭水災,因而她幹脆就讓自己待在水中不出來,一切都讓它隨變而變。她隻那麼保證自己的手頭有事,而不是在那裏吃閑飯似乎就足矣。

在這樣的存在下,母親對自己屋內的一切很是熟悉,哪裏稍有動靜,她都會清清楚楚,屋裏的什麼放在什麼地方她非常明白。因而我們在屋裏常常都不敢翻什麼,仿佛隻要一動,母親便看在眼裏。她喜歡將一切都搞得整整齊齊,就像大姨整她的院落,一切也都是有序的。有序才有了精致,有了更顯時光的影子。因而當我來到城市,我幾乎都同到了沒有自由的存在裏,到了似乎要讓我蛻層皮的地方。或許用一句話講,從陸地掉入水中,我首先要學的便是熟悉這裏的水性,否則我極有可能如同到了迷宮,到了一個動不動就有可能回不了家的環境。城市經常都有人走丟的事情發生,我爺應該說也算其中的一個。城市不同鄉下,城市什麼人都有,而且彼此多數不認識,稍有不慎,就連經常在這個環境的人也會在一些時候莫名其妙沒了蹤影,或丟了性命。和我曾一同上大街的那位,後來就莫名地沒了,最後也連屍體都沒有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