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鬱心裏大驚,想喝問對方怎嗎不經通報就闖了進來,卻不知道怎嗎了,喉中像被什麼卡住了一般,半個字也吐不出來。
那女子卻似是看明白了她的意思,說道:“這是我的翠湖居啊,怎嗎還要通報嗎?”
她這樣一說,容鬱就真的覺得好像她才是翠湖居的主人,自己倒是貿然來客,可是另一個聲音又在耳邊說:不會的,翠湖居分明是皇帝賜予我的居所,又怎嗎會是她的呢?
容鬱左看右看,盼著有人出來說這句話,忽又覺得身邊似是少了一人——是了,知棋這丫頭哪去了?一念未了,知棋又出現了,就站在常站的位置上,躬身說道:“娘娘回來了,今趟可累到了?”體貼周到了十分。
容鬱心中奇怪,自己分明好好地在屋裏休息,又怎嗎說“回來了”?定神看去,原來知棋竟是對那青衣女子躬身行禮。她想要大聲斥責,可是仍是說不出話來,越是說不出話來越是著急,急得淚花閃閃,伸手就要去推那女子。
青衣女笑道:“我還以為你想見我呢,看來是我誤會了。”說笑間忽然又變成太後的模樣,高高在上地看住她,道:“容兒,你很久沒來過關雎宮了……”
容鬱聽得“關雎宮”三字,便似踩了個驚雷,頓時魂飛魄散,苦苦哀求道:“不,我不去——”太後冷笑道:“那可由不得你——來人啊——”
容鬱掙紮著道:“皇上不會這樣對我的,皇上不會這樣對我的——”
“娘娘、娘娘……這大白天的,怎嗎竟魘著了?”是知棋的聲音。
容鬱用力睜開眼,知棋正在給她拭汗。容鬱心裏一動,道:“扶我起來。”
她坐在床上,窗外清風徐送,讓她稍微好過一點。知棋見她神思恍惚,問道:“娘娘,要不要請禦醫前來?”容鬱搖頭道“不必”,想了一會又道:“你去取文房四寶來。”
棋服侍她這麼久,從來就沒見過這主子動用文房四寶,心中存疑,神色中自然絲毫不露,道:“那可教奴婢大開眼界了。”遂去取了筆墨紙硯,依次擺放整齊,鋪好紙,研了墨,狼毫筆擱於架上。容鬱道:“你下去吧。”
知棋擔憂地看她一眼,容鬱笑道:“也罷,你就在門口站著,有事我喚你。”
容鬱揮筆寫道:“能看到此書者,應是我唐氏族人……但諸事已了,無須追究。”如行雲流水,竟片刻工夫竟將琳琅遺書默得全了,這才擱了筆,細細看去,想道:書中略去的兩處關鍵,一是仇家名字,二是寶藏去向。
書中自言“唐門於江湖之上本就結仇甚多,眾人又突起發難”,可見圍攻唐門的是江湖中門派。阮母既矢誌複仇,並立琳琅為唐門族長,那麼複仇之事,琳琅不可能沒有參與。
琳琅長期蟄居京城,又嫁與平留王為妃,是因為仇家就在京城甚至身居高位,還是借助朝廷之力複仇江湖?如果是後者,則從二十年前的用兵上應該可以窺見端倪,如果是前者,就當查究二十年來可有朝廷大員被誅殺九族——江湖人曆來講究一報還一報,唐門族滅,他們必然要付出相應的代價。這兩種可能都有跡可查,隻是——她既嫁與平留王為妃,又為什麼要為檸王效力?
這兩種推斷中琳琅蟄居京城都隻為借用權勢,連蘇心月都知道二十年前柳氏父子權傾天下,無人能掠其鋒芒,如此,琳琅又何須再賣身與檸王?她以族長之尊而為人死士,這一點卻是容鬱無論如何都想不明白。
——或者她愛他?到不惜為了他嫁給另一個男子的地步?
——她這樣為他,到最後,他仍是娶了他人,在她死之前,就已經隻能目睹他與柳微雙宿雙飛。
容鬱苦笑一聲,都說最是無情帝王家,可是帝王家人,有無情過他嗎?
第二處疑點便是寶藏去向。藏寶圖既然不在唐門,那麼就不大可能在唐門被滅的時候流入江湖。琳琅的父親死後,誰救了她母親?如推斷不錯,應是平懿王。隻有這樣方能解釋幽州一戰平懿王大破荊軍的奇跡,璿璣畫像中有寶藏的江湖傳言,以及琳琅寄居平懿王府,名為琴師,實受看重。
否則以柳家門第,如何能接受一個卑賤琴師為妃?
——如果平郡王柳洛當真要反,這筆寶藏當是誌在必得。容鬱歎一口氣,寫下“璿璣畫像”四個字,傳聞璿璣有七幅畫像,而自己不過巧合見過一幅而已。
兩處都是茫茫,既推不出琳琅死因,也看不到自救的希望,或者自己應該相信琳琅當真是因病而亡,被送去關雎宮本來就是翠湖居主人唯一可能的歸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