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城靜靜地立在斜陽下,風太久不曾吹入皇城,如同撼不動關外的萬裏城郭。殿上石雕的蟠龍,有一百年它們忘記了身處何世,王朝的曆史,像是僵住了。
僵住的太陽,也終會落下去。
今天康熙心中很是暢快,一大早便起身到禦花園練功。
康熙剛舞了一陣刀,鬆和了一子,就聽說傑書親王他們求見,便隨身披了一件駝色葛紗袍,啟駕往毓慶宮而來。索額圖、熊賜履、泰必圖等幾個部院大臣鵠立殿外恭候見駕,見他到來,便一溜兒跪下。
康熙愜意地登上台階,朝索額圖笑笑,卻見索額圖異樣地朝自己一望,不覺一怔,急步跨進殿內,卻見鼇拜和傑書親王並排長跪在地,心中疑竇頓起,遲疑著停下了腳步,穩定一下情緒,若無其事地坐到中間的禦椅上,淡淡一笑:“二位卿請平身說話。七叔請見,有什麼事要奏啊?”
傑書親王抬頭看見康熙犀利的目光,畏縮地避了開去,跪下低頭奏道:“蘇克薩哈請守寢陵一案,奴才等已擬過,奏請聖上降旨。”康熙瞥一眼鼇拜,見鼇拜一本正經地站著,嘴角掛著一絲笑意,心知有異,緩了緩才說:“怎麼'奴才等'呢?朕不是隻委了你嗎?不過既然你等會議過,且讀奏折給朕聽。”傑書顫抖著展開折子,期期艾艾地讀道:“茲奉旨事……方讀半句,康熙手一擺打斷了他:“朕的批語不勞你再念。你們打算怎麼發落蘇克薩哈?”是……”傑書叩頭道:報天恩,卻大肆狂吠,欺蔑主上……”"慢!”康熙顫聲喝道:“朕沒有聽清楚,大聲讀!”他又驚又怒,咬牙道:“這麼大的罪,該怎麼處置呢?”
傑書親王見康熙變了顏色,越發驚恐,回頭看看鼇拜,鼇拜雖然笑嘻嘻地盯著他,眼睛裏卻露著凶光,不由想起那隻撚斷了腰的高腳銀杯,遂硬著頭皮奏道:“欺……欺蔑主上,理應以謀反論罪,淩遲處死,全家抄斬……”
一言既出,偌大毓慶宮像古墓一般死寂,隻有殿角一尊鍍金西洋自鳴鍾機械地"哢哢"響著。殿外跪著的部院大臣們麵麵相覷,索額圖壓著極其緊張的心情,小心窺聽殿內的動靜。
康熙兩手抓著椅背,捏出了汗水,才迫使自己沒有拍案大罵,隻稍微口吃地問:“蘇……蘇克薩哈請守先帝寢陵,不過言語激烈一點,怎麼扯到謀反上頭?再說,朕隻是降旨叫你問一問,怎麼連罪都定下來了?”
傑書在底下連連叩著,隻稱:“這───這”,卻無法回答。
鼇拜看著這位王爺的窩囊相,心裏暗自好笑,覺得自己說話的時候到了。於是,將馬蹄袖輕快地一甩,撩袍跪下,昂首奏道:“蘇克薩哈辜負先帝托付之恩,不尊當今皇上,與謀反無異。此處分並無不當之處,奴才以為,議政王所奏甚合中允!”
此時康熙冷笑道:“把人處以極刑,尚言'中庸'。你讀的是哪家聖賢的書?朕倒想知道,蘇克薩哈與你有何仇隙,定要除掉他!”
鼇拜稍一思忖朗聲而對:“臣與蘇克薩哈並無仇隙,隻是秉公處置!”“好一份忠心!”康熙冷笑道。
鼇拜也不叩頭,長跪著將手一拱道:“似蘇克薩哈這等賊臣若不重重處置,將來臣下都要欺君罔上了!”
話音未落,隻聽“啪”的一聲,康熙一掌擊在龍案上,眼睛像要冒出火來:“欺君罔上的,眼前何嚐沒有!朕看蘇克薩哈倒是還有點規矩!”
不然這一跟頭要栽到底了。他從地上一躍而起,翻起馬蹄袖,揮舞著拳頭道:“皇上莫非說我欺君?”一邊說,一邊氣勢洶洶地逼近禦座。
汗,搶前一步擋在鼇拜與康熙之間。幾乎與此同時,狼覃也躍了出來。
侍立殿外的侍衛穆裏瑪、訥謨早聽得明明白白,二人遞了個眼色,各按腰刀跨進殿門。跪在地下的傑書不認識他們,忙喝道:“幹什麼?退下!”
穆裏瑪一笑答道:“乾清宮侍衛穆裏瑪、訥謨前來侍駕!”
康熙見兩名侍衛進來,心頭先是一鬆;一聽是穆裏瑪,頓時感到事態嚴重,冷汗立刻滲出額頭,斷喝一聲:“要你們侍什麼駕,退下!”傑書親王也起身,鐵青著臉喝斥:“你們是乾清宮的差,這裏有你們什麼事,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