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少年青蔥如昨(1)(2 / 2)

“我所能回答你的,‘百度’也能回答你,雖然我從生下來就認識你們家穆大叔了,可是我,真的,不了解他。”她的確不了解他。童年時,她太小,不懂了解;少年時,他去了外地念書,沒機會了解;後來,他成了她唯一的親人,他展示給她的一麵,是一個兄長的形象。她所能了解的,也就那麼有限。

想到這裏,她才驀然驚覺,穆清秋,是不是一直在對她回避著什麼?

夏天天亮得早,人還沒醒,陽光就照進窗戶裏來了,秦小狐的床正對著窗,陽光灑在她臉上。溫熱。刺眼。不得不醒來。

她穿著碎花的吊帶睡裙,頭發散落在肩上略顯淩亂,神情迷糊,她穿著拖鞋走向陽台,她想望一望今天的天,這是她每天的習慣。

她望了望天,天空呈現出難得的幹淨悠遠,太陽斜綴在雲海之中,顯出幾分天真可愛

她望了望地。地麵是碎鵝卵石鋪的校園大道,大道旁是法國梧桐,枝繁葉茂,翠綠安好。

正對陽台的梧桐樹下,一個男生,穿白色條紋T恤,灰色長褲,白色帆布鞋。打扮得青蔥又純情。他少有這樣裝扮,他一向扮酷,扮時尚,扮明星相。更純情的是,他手裏還捧著一束花。噢,曾子歌。

秦小狐頓時呆住。

刹那間產生時空錯覺。

那一年,也是這樣的清晨,空氣溫潤,陽光宜人。曾子歌手捧玫瑰,站在樹下,接她去上課。她也是這樣的出現在陽台,迷糊中散發著少女的嬌羞與美好。他望著他的眼神,清澈而深邃。她與這眼神交彙的一瞬,她的心,塵埃落定。

就是他了,她會愛他,跟隨他,永遠不會傷害他。那是她彼時彼刻的心靈寫照。

而此時此刻,她探究地望著他,想,我說哥們兒,你真的準備好承受傷害了麼?我可不會心軟的噢。

他揮著手裏的花,大聲喊她:“嗨,小狐!”

無論如何,她都還是認為,她的名字,由這個男人喊出來,最是動聽。

她刷牙洗臉,換了一條白色的連衣裙,平跟的小羊皮涼鞋。她少有穿得如此甜美,走到他麵前,他眼裏波光瀲灩。他的摩托車停在身後,他拿過頭盔替她戴上,還很細心地把頭發攏了攏,說:“帶你去吃早餐,老地方。”

像從前一樣自然,仿佛從前不是從前,而是昨天,中間那些曲折,全都隱匿不見。

她側身坐在後座上,裙擺在晨風中輕舞飛揚。

那一年的那一天,也是這樣的清晨。他騎著腳踏車,帶她穿過校園,向大家宣告他們的愛情。一路豔羨的,嫉妒的,含義複雜的目光。

車到桃花園幹道上,一個女生張開雙臂,衝過來,攔在摩托車麵前。她穿的是一件式樣誇張的蝙蝠衫,所以那樣子像一隻巨大的直立風箏。

隨著刹車聲響起,女生走過來,說:“曾子歌!給我解釋清楚!”

“我沒什麼好解釋的。”

“你又和這個賤人在一起了!什麼意思?”女生不依不饒。

“不關你的事,葉雯雯,別再幼稚了,好嗎?”

“我真心喜歡你!我做了那麼多事,我隻是想和你在一起!曾子歌!你真是鐵石心腸!不,就算是鐵石心腸,也比你好,鐵石心腸都該感動了……”原來小三也可以深情而悲傷。

秦小狐跳下車,施施然走到葉雯雯麵前,說:“你個不要臉是不是以為四海之內皆你媽啊,誰都得慣著你?給老子滾開!”

說完,上車,說:“走。”

曾子歌腳下一踩,摩托車揚塵而去。

“從今天起,我絕不允許任何人再欺負我!”從後視鏡裏,曾子歌看到秦小狐張牙舞爪的模樣,心下一陣抽痛,在愛上她的那一刻,他就對自己說:“愛這個女孩,不讓她受任何傷害。”

“永和”豆漿店的豆漿還是那麼香,油條還是那麼酥,早間新聞又在播報哪兒哪兒地震了,哪兒哪兒飛機失事了,秦小狐暗想,原來我不算是最倒黴的。

“等畢業了,我就帶你走,去江南。”曾子歌喝著豆漿說。

“好啊好啊好啊。”她壞笑著說。

“一會你先回學校,我去酒吧那邊,現在就著手準備,一畢業就走。”

吃完豆漿走到門口,曾子歌一邊蹲下身,一邊說:“你的鞋帶散了。”他替她係鞋帶,動作跟過去沒有兩樣,拉緊,交叉,打個蝴蝶結。

她總是穿帆布鞋,卻總是係不緊鞋帶。

後來她認為她不需要自己係緊鞋帶。

她有了他。

她低頭注視他,清爽幹淨的頭發裏,竟有幾絲白發。

心忽然就抽搐了,離開她以後,他的日子過得並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