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此刻。
他停下腳步,默默地望著湖麵上的那個涼亭。有風吹過,涼亭四麵半卷的青竹簾隨風輕動,裏麵空無人影。
“有一點你們要注意,這片湖的對麵是各位宗師的居所。宗師們喜歡清靜,如果要在道館裏散步,請千萬謹記,不要到湖的那邊去。”民載提醒說。
“是。”
眾人應了聲。
曉螢卻覺得很遺憾,眼看著湖對麵的風景更是漂亮,青山翠水,房屋依勢而建,古樸雅致,簡直跟水墨畫一般,居然不能走近了參觀嗎?尤其山頂那所庭院,褐瓦青磚,遠遠的仿佛被籠罩在雲霧中,有股仙氣,不能去離近了看,真是心裏癢癢的。
她湊頭過去跟百草小聲嘀咕抱怨。
說了幾句都沒有任何回應。
疑惑地一抬眼,見百草正愣愣地看著前方的初原,她忽然有點憋氣,扯住百草的胳膊用力晃動。
“喂,看什麼呢!”
百草被她晃醒,視線趕忙從初原身上移開,臉微微有些紅,說:“沒……沒看什麼……”
“哼,”曉螢瞪她一眼,用力掐了把她胳膊上的肉,“小心點,當心若白師兄不開心!”
若白師兄?
痛得悶吸口氣,百草一時沒明白這句話的意思,下意識地看向同在隊伍前方的若白。他正認真地聽民載介紹昌海道館的情況,並沒有看向這邊,隻是當她的目光快要收回去的時候,朝她的方向淡淡看了一眼。
“你們就住在這個院子,”前麵是一片霍然開朗的空地,朱牆青瓦,映著藍天白雲,還有一片片枝葉茂密的樹木,樹的品種與樹葉的顏色各自不同,有深綠色、有淺綠色、有暗紅色,層層疊疊,掩映在一起,如同明信片上的景色一樣漂亮,“參加訓練營的各國隊員們都住在這裏,方便大家的交流和切磋,你們的房間已經準備好了,我帶你們……”
民載的聲音嘎然而止!
褐色的庭院大門前,幾道陽光刺目地照耀而下,十幾個身穿雪白道服的女弟子正一字排開,牢牢擋住大門,將他們的去路攔住!夏日的風吹起她們係在腰間的帶子,帶子上全都繡著“昌海”兩個字。
站在正中間的那個女孩子。
年齡不大,身量不高,神情卻極是倨傲,高高昂著頭,曉螢一眼望過去,隻能看到那女孩子不可一世的鼻孔。
這架勢……
岸陽的隊員們麵麵相覷,若白微不可察地皺了皺眉,初原已經正色在問民載:“這是做什麼?”
民載的神情很是尷尬。
他上前走了幾步,似乎有些為難地對中間那個女孩子說了幾句韓語,林鳳、曉螢她們雖然聽不大懂,但是偶爾飄過來的幾個“師姐”這樣簡單的詞語還是能明白的。
那個女孩子居然是民載的師姐?
她看起來明明才十三、四歲的年紀,民載起碼也有十七、八歲了,但是看民載對她畢恭畢敬不敢說重話的樣子,還有旁邊那些昌海女弟子唯她馬首是瞻的模樣,似乎她確實地位頗高。
不管民載說什麼,那女孩子全都是冷哼和拒絕,一雙眼睛像冷電一樣在岸陽隊員的隊伍裏尋找。
那眼神裏的不屑和倨傲真是讓人不舒服。
曉螢心中忿忿,如果不是初來乍到,怕失了禮數和風度,真是該好好教訓一下這個沒禮貌的女孩子!咦,等等,不對,有閃念在她腦海中飛閃而過,她好像曾經見過這個女孩子!
冷電般倨傲的眼神在岸陽隊員們的身上逐一掃過,掠過林鳳,掠過光雅,掠過梅玲,掠過百草,冷冷地落在曉螢身上,然後,又飛快地,那女孩子一扭頭,冰冷的目光重新盯住百草!
“戚、百、草?”
死死地盯著隊伍中的戚百草,那女孩子生硬的聲音似乎是從牙齒間磨出來的。
“金敏珠——!”
靈感迸發出來,回憶似快退的電影片段一般閃現,腦海中那不可一世的金敏珠被百草踢得狗吃屎一樣栽倒在草坪上,氣得哇哇大哭的場麵使得曉螢忍俊不住,捧腹大笑起來:
“哈哈哈哈,金敏珠,你是金敏珠,哈哈哈哈哈哈……”
林鳳、申波、寇震他們全都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隻看到這邊曉螢笑得樂不可支簡直要滿地打滾,那邊那個叫“金敏珠”的女孩子怒得臉一陣青一陣紅,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
這時若白、亦楓和初原也想起來了,唇角不約而同皆有了些笑意。三年前昌海道館來到鬆柏道館交流,年僅十歲的金敏珠囂張跋扈,是百草出手教訓了她。
“你、不許、笑!”
手指顫抖地指住笑不可仰的曉螢,金敏珠怒喝,眼見她的嗬斥對大笑不已的曉螢毫無用處,她的怒火便全部轉移到了站在隊伍中的百草身上,喝道:
“戚、百草、你、出來!”
百草皺眉,她下意識地向前走了兩步,若白眼風一掃,她才緩緩沉住氣,停下腳步,望向金敏珠。
“你要做什麼?”
“我要——挑戰你!”
高昂著頭,瞪著戚百草,金敏珠大聲說!
“挑戰你——!!”
“刷”的一聲,金敏珠身旁兩側的女弟子們齊刷刷邁步上前,她們動作整齊,聲音整齊,好像彩排過一樣。
庭院外樹丫上的鳥兒們驚得四起飛散,從大門處也湧出來一些聽到動靜的其他國家的隊員們,他們膚色各自不同,有歐洲的、東亞的、中東的、還有非洲的。
不明白眼前的場麵是什麼狀況。
各國前來參加訓練營的隊員們好奇地竊竊私語,彼此打探和討論著,目光在金敏珠和百草之間看來看去。
“這就是昌海道館的待客之道嗎?”
初原看向民載,聲音溫和卻帶著隱隱的壓迫力。
“這……這……”
民載搓著手,尷尬萬分,朝著金敏珠又說了幾句。金敏珠卻是聽也不聽,反而倨傲地走過來,站在百草麵前,誇張地上下打量她,說:
“你、還認得、我嗎?”
“認得。”
百草凝視她。
三年不見,金敏珠已經從一個小女孩長大成了一個少女,雖然個子不高,但是很有力量感,眼睛炯炯明亮,帶著股嬌蠻的霸氣,像一頭隨時會撲上來的小豹子。
“我,金敏珠,要讓你、知道!”
金敏珠又向前逼走了一步,跟百草隻有不到一尺的距離,她高昂著頭,說:
“當年、你打贏我、純屬——偶然!”
“拜托,金敏珠,怎麼三年了你一點長進也沒有,”曉螢翻個白眼,鄙視地說,“我們剛剛才下飛機,滿身疲倦來到這裏,還沒來得及休息,你就要挑戰百草,真是趁人之危的小人!”
這段話說的很快,金敏珠有些沒太聽懂,但是從曉螢的表情就能看出那些絕對不是什麼好話。在逼迫之下,民載吞吞吐吐地將曉螢的話翻譯出來,金敏珠的臉色立刻變了。
“你、你才是小人!”金敏珠怒瞪曉螢,“當時、你說、隻是掃地的、戚百草、其實是你們、主將!你欺騙了我!”
所以她才大意了。
竟然在眾目睽睽之下被這個戚百草踢飛出去,還咬了一嘴的青草,在師兄妹麵前丟盡了臉!這是她人生中最大的汙點,是讓她寢食難安的侮辱,縱使她現在已經成為同輩中最傑出的弟子之一,可是,無論走到哪裏,她總覺得有人在嘲笑她。
嘲笑她敗給過一個掃地的名不見經傳的人。
最可惡的是——
那個戚百草居然還是最令人不齒的曲向南的弟子!
啊啊啊啊啊啊。
三年來,她時時刻刻想要報仇,她要證明給全天下所有的人看,那個戚百草,連她的一根腳趾頭都不如!
所以她等不了。
複仇的火焰讓她連一秒鍾都無法按捺住,知道今天下午戚百草將會隨著岸陽跆拳道隊來到昌海道館,她已經在訓練營的庭院門口守了足足兩個小時——
她要在第一時間!
血洗恥辱!
“來吧。”
皺了皺眉,百草將行李包放在地上,凝聲對滿眼怒火的金敏珠說。雖然耳朵還沒有從飛機降落的壓力中完全恢複,但是她也想看看,這金敏珠究竟是憑借著什麼,在時隔三年之後居然還是囂張得一點沒變。
“不要!”
曉螢急忙拉住百草的胳膊。
不是她不相信百草的實力,而是金敏珠既然能夠如此張狂,那她們也不能太大意了。金敏珠明擺著是要給她們一個下馬威,萬一被金敏珠得逞,那那那那,那豈非很丟臉。
“百草,不要上她的當,”林鳳也說,“她以逸待勞,這種挑戰不公平。”梅玲、寇震他們也紛紛勸阻。
“哈哈哈哈,”金敏珠狂笑,“你們、害怕了!”
“害怕的是你,”拉開曉螢的手,百草直視金敏珠,“你怕到甚至沉不住氣。”
“胡、胡言八道!”
金敏珠氣得怒火狂燃,食指筆直地指住百草,大喝道:
“我、要好好教訓你!”
“啪——!”
突然,一記霹靂掌從金敏珠的腦後打過去,直打得金敏珠眼前金星直冒!眾人驚住,這才發現不知什麼時候,一個身穿白色道服的黧黑少年已帶著兩個弟子趕了過來,聽到金敏珠的那些話,他神色沉怒,一出手便將金敏珠打得險些栽倒在地上。
“誰、誰打我!”
金敏珠痛得眼淚迸出來,看不清眼前的來人。
“啪——!”
又是一掌打過去,金敏珠痛得眼淚狂噴哀哀直叫,她身後的那些女弟子們看到那少年,立刻便嚇得縮到一起,一個個戰戰兢兢,噤若寒蟬。
“對不起。”
那黧黑少年認真地對著百草彎腰成九十度,嚴肅說:
“敏珠師妹對您失禮了。”
重重壓著金敏珠的腦袋,黧黑少年強逼著兀自在掙紮的她彎下腰,同時他也對麵前全部岸陽的隊員們再次鞠躬,說:
“對不起,我們會嚴懲敏珠師妹失禮的行為。民載會先帶你們去休息,稍後,我們將就敏珠師妹的事情向你們正式道歉。”
“我不要道歉!我不要道歉!”被那沉怒的黧黑少年拖著走出老遠,金敏珠嚎啕大哭的聲音依舊滾滾傳來,“勝浩師兄,放開我!我要去報仇!那個人就是戚百草!我要報仇!我不要道歉——!”
曉螢繪聲繪色地講述著三年前百草大勝金敏珠的故事,林鳳、寇震等人聽得哈哈大笑,方才的不快也散去了許多,畢竟金敏珠並沒有真的占到什麼便宜。
民載將他們帶入訓練營的院子,裏麵已經住進了一些國家的隊員,見他們進來,都熱情地向他們點頭致意打招呼。
“這是你們的房間。”
兩間相鄰的房間,男孩子一間,女孩子一間。每個房間都鋪著幹淨整潔的米黃色榻榻米,枕頭被褥整齊的疊放在一端,看起來也是十分幹淨,房間內陽光充足,空氣新鮮。
曉螢和梅玲歡呼一聲,已經開始放東西了。
初原對民載表示謝意。
“初原前輩,這是您單獨的房間。”民載卻恭敬地說,拉開隔壁另一個房間的紙門。
眾人愣住。
百草朝那個房間看去。
簇新的榻榻米,簇新的被褥,窗前有一張書案,案上插著一束淡黃色的雛菊花。牆上還掛著一幅小小的水彩畫,畫中那個少年,笑容溫暖,開朗明亮,竟仿佛是少年時的初原。
“我和大家住在一起。”
初原也略怔了下,目光從那幅水彩畫中收回來,阻止住民載幫他提行李包的舉動。
“不行,您一定要住在這裏!”民載急忙搖頭,堅持幫他搬行李,“這是恩秀師姐的安排,這個房間也是恩秀師姐特別為您布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