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2章 最後的救贖(2 / 3)

如今麥言坐在長江的北岸,看著燈火通明的南岸,像看著過去的自己。如果跳進這江水裏,能將他經曆的一切全部洗掉,讓他重新來過,他肯定會毫不猶豫地跳下去。

麥言去了沙坪壩區的一個大學,看那裏的渣滓洞,看那些堅貞不屈的革命烈士。如果看到麥言這樣不珍惜他們勝利的果實,看到他這樣頹廢不振,肯定要悲傷逆流成河的吧。麥言突然有些羨慕他們那一代人,有信仰,有追求,視死如歸。如果讓他回到那個烽煙四起的年代,也許他會堅強一點,起碼不會像現在這樣懦弱吧。

麥言坐在長長的階梯上看重慶的夜景,看一個個漂亮姑娘裸露著潔白的大腿從他麵前走過,三三兩兩,成群結伴。如果他早來幾年,或者能從她們中間找到文丹。

這一路走來,周邊的景色和人,不斷讓麥言想到“如果”,可這世上,終究是沒有如果的。

在一個傍晚,麥言終於又回到了成都。坐地鐵從火車北站到體育館,然後轉公交車回到他過去住的地方。這條線路他是第一次走,但一路上停靠的站名依舊是熟悉的。他曾經想過以這每一站為名寫一個係列小說,但終究敗給了懶惰。

麥言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寫小說了。文丹會定期給他卡上打錢,沒有了生存的壓力後,他變得更像一具行屍走肉。他想如果可以的話,等他回到了瓷央,就跟文丹離婚吧,他不適合做一個丈夫,他一點責任心也沒有。

在路上閑逛的時候,麥言遇到了以前的一個朋友,在陪他新交的姑娘。遇到麥言之後,他就把他的任務丟一邊了。他們太久沒有見麵了,他也是個寫小說的,而且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還是麥言的老鄉。

他出了第一本書之後就再也沒有涉足出版界了,但他還是在寫。他說出版圈子太混亂了,有性格的人不適合這種需要妥協太多的行業。麥言勸他找一個經紀人幫他負責出版事務,他隻要負責寫就行了,可是他說他誰都不信,這就沒有辦法了。

他現在在紅瓦寺經營一家飯館,生意還不錯。原先他是很鄙視商人的,他父親是商人,他哥哥是商人,從小他就聽人在耳邊念叨“無奸不商、無商不奸”這樣的話。他對自己說長大了一定不要做商人。他的第一理想是進娛樂圈,可是還沒進去,他就被誌同道合的女朋友甩了,人家傍上了導演,他被殘忍地晾在了一邊。於是他放下了這個理想,他覺得娛樂圈很髒,隨後他喜歡上了文學。

一開始他覺得文學是多麼純潔的東西,他追求,不顧一切地追求,餓著肚子追求。在他一篇文章還沒有發表的時候,為了和麥言討論他剛剛看完的一本書,他能大半夜來敲麥言的門,被麥言的女友罵了幾次,仍不知悔改。直到他漸漸成熟,開始發表文章,最後出了書,有了名氣,他才發現,經商和寫作沒有什麼區別,隻不過商人的欲望是赤裸裸的,而作家喜歡遮遮掩掩,腦袋裏想的東西甚至比商人還肮髒。

他終於還是放下了筆,玩起了錢。他說這才是男人該幹的事兒,這樣才夠直爽,他說這個世界不會為誰改變,人都有宿命,誰也改變不了,他隻能做個商人,無論繞多大的圈子,最終他還是要回到“命中注定”這四個字上。他的想法麥言無法苟同。

他邀請麥言去他店裏坐一會兒,喝點兒酒,麥言謝絕了。因為麥言知道一旦他答應了,很快會有其他朋友知道他來,一起喝酒的人會越來越多,最終他將不能自由決定自己的時間了。

當然這不是問題的關鍵,主要是因為麥言覺得自己沒有什麼朋友,這麼多年了,認識了形形色色的人,最終都歸到了利益裏麵。他每相信一個人,那個人就必然要讓麥言失望,必然要背叛他,久而久之,他就隻能選擇不再相信。如果這就是成長的代價,那真是夠慘烈的。

麥言在高升橋買了袋橘子,坐在春熙路的長椅上,一邊剝橘子一邊看街上的行人。來來往往的人讓麥言想起在南昌的時候,若惜看到他和林靜在一起,於是突然玩起了失蹤,他們幾天後見到她,就是在步行街中間的長椅上,那時候她心裏該是多麼絕望。如果那時候麥言能給她買袋橘子就好了,甜食可以讓人心情變得愉悅。他總是在事後才想起這些細節,然後追悔莫及。

麥言去了遇到林靜的那家酒店,住了兩晚,一晚住他原來住的房間,一晚住林靜原來住的那間。他像以前一樣買了啤酒,這一次他看好了廠家和生產日期,他暫時還不想死。

他去了遇到文丹的米線店,又進去點了碗米線,味道還是一樣,他讓服務員放了許多辣椒,辣得他直流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