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冤情(1 / 1)

因為母親曾經有個被救的經曆——那是半年前,母親在縣城的大街上被一輛汽車撞倒,是一位中年人搭救了她,及時送往醫院,悉心照料,並代交了醫療費,直到徹底康複了才送回家。醫生說:再晚送十分鍾就沒治了。

——正因為有了這個一輩子也忘不了的經曆,麵對眼前這個同樣在遭難中的姑娘,母親毫不猶豫地接納了她。“可憐的閨女呀,一個女娃子出門,該有幾多難處呢。快進大娘的屋裏吧。”

這個被歹徒糟蹋並洗劫的女孩,惴惴不安地跟著母親進了屋,一句話也沒有說,手抱著胸,眼睛尖尖地盯著母親。母親讓她坐,她才坐;讓她喝水,才喝水;讓換衣服,才換衣服,老像有什麼心思。難怪呢,都嚇傻了,母親當時想。就忙著給她熬藥治傷,做好吃的。

“閨女,你是城裏人吧?”母親一邊為她洗傷一邊問。

“不,我是鄉下的,很窮很窮的鄉下。”姑娘輕聲說。

可她白白的身體,好看的臉蛋,烏亮的頭發,怎麼也不像個很窮的鄉下女孩,連說話都不像。母親就有些納悶兒。

“你的爹媽是幹啥的?”母親又問。

“我爸我媽是下崗的職工……不,是下崗的農民……啊,不!他們什麼工作也沒有,家裏很窮,靠吃低保過日子。”姑娘結結巴巴地說。

聽了這語無倫次的話,母親又納起悶來。

“大娘,我求你一件事好嗎?”許久,姑娘終於主動開口了。

母親心中一陣高興,說:“閨女,你說吧。”

“不要花錢買藥,也不要花錢做好吃的,能省就省。好嗎?”

“哈哈,”母親聞言,禁不住樂了,“閨女,你真懂事。你放心,不用我花錢,這藥是現成的,這隻雞也是現在的——是我兒媳婦送給我的。”

“我隻歇一宿,明天就回去。”

“中,我明日送送你。”

“啊,不!不!”姑娘驚叫一聲,差點從椅子上跳起來,“我自己走,不用你送。真的!”

母親沒料到一句話會把她嚇成這樣。這一刻,母親腦子裏隻有一個念頭:她大概真的被嚇出毛病了。就歎口氣,痛罵那個作孽的歹徒,也為姑娘默默地流淚。晚上躺在床上,母親又想著明天一不定期要親自送姑娘回家。“都嚇成這樣了,我能放心讓她一個人回去嗎?”於是就準備好了二百塊錢做路費。

誰知,第二天天剛亮,母親就被一陣敲門聲驚醒。母親出門一看,見村主任抱著腦袋來了,而跟隨其後的竟是那位被她救過的姑娘,母親不知道這個姑娘是什麼時候出去的。

“良子他媽,”村主任板著臉說,良子是我的乳名。“你咋偷拿了這姑娘的二百塊錢?”

“啥?啥?”母親大吃一驚。

“姑娘,還是你自己說吧。”村主任又扭頭告訴姑娘說。

“我、我昨天晚上的二百塊錢,丟、丟了。”姑娘結結巴巴地說,身子還在顫抖著。

“你的錢不是讓壞人搶光了嗎?”母親氣憤地問道。

“我、我藏在內褲裏,隻有您昨天晚上動過……”

“你……”母親更來氣了。這是哪裏話呀,不是栽贓嘛!

這時村主任說話了:“良子他媽,我說一句。這姑娘遭了難,你救了她,她打心底兒感謝你,我也敬重你。可你不能趁火打劫,丟鄉親們的臉啦!”

“主任,你相信啦?”母親又氣又羞,老臉憋得通紅。

“開始我也不信,可這姑娘一口咬定。再說你是救命恩人,她總不會陷害你吧?姑娘,你說呢?”姑娘含淚點點頭。

“算我瞎了眼啦!”母親老淚縱橫。怪不得昨天她裝瘋賣傻,原來也不是好東西。母親一賭氣,從懷裏掏出早已準備好的那二百快錢,“你拿去吧,姑娘!人應該講良心。”扔下了錢,傷心地進了屋。想著自己的好心和惡報,禁不住號啕大哭起來。

這是母親一生中少有遇到的一次奇恥大冤。從此,母親一病不起,整天躺在床上。

誰知不久,母親意外地收到了一封沒有寄信人地址的信,還收到一張彙款單。母親便請人念:

……大娘,你救了我,我真是又感激又害怕。我為什麼誣陷您拿了我二百塊錢呢?您聽了我講的故事就明白了:半年前,我從報紙上了解到,有一個姓衛的老太太被汽車撞死過去,是一個三輪車夫把她送到了醫院,他們全家衷心地感謝他。可三輪車夫自以為救人有功,在她家吃住了半個月,索要了醫療費、誤工費、辛苦費等等,遠遠超過了應付的數目。為了避免這件事在我身上重演,我便想了一條使您含冤抱屈的“脫身之計”,目的是向您借路費和阻止您去我家。事出有因,千萬諒解哦!彙款請查收。

“我就是那個衛老太太啊!”母親聽完了信後,從床上坐起來,“可我是那種敲竹杠的人嗎?”母親委屈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