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參考書(1 / 1)

那年,時興自學成才。東風火柴廠的李大哥剛領來工資,就冒著危險悄悄買回了一摞大學中文參考書,準備報考職業夜大。為了躲避長臉老婆的責難,他想好了很多應急的措施,然而當天就被老婆識破了。李大嫂凶狠地逼問他:“那一百塊錢的工資呢?”“被人借去了。”李大哥撒謊說。“那人是誰?為什麼借錢?打欠條沒有?”李大嫂拉起長臉吼道。李大哥本來想好了人,但一見到老婆的長臉就嚇得忘了該說的話,變成了一個結結巴巴的口吃,使真相畢露。長臉婆便撲過去又撕又咬,大罵:“你這個敗家子,用一百塊錢換回了一堆廢紙!”李大哥連聲申辯:“這是知識這是財富這是無價之寶呀。”老婆火上加油,神經質地冷笑一聲,說:“好!我要讓你的無價之寶變成一撮灰燼。”李大哥見她要燒書,連忙改口說:“這可是一百塊錢啊。”一提到錢,長臉女人這才罷了手,軟了燒書之心。是啊,這可是一百塊錢啦!遂將它們捆起來束之高擱。從此嚴加管束男人,每天晚上將男人“拴”在家裏,不準看書不準寫字不準看電視,隻準陪著她糊那一分一隻的火柴盒兒。

這是十年前的事,隨著市場經濟的發展,小小的東風火柴廠麵臨著砸飯碗的危險,工人搖身一變成了推銷員,他們領來成箱子的“工資”,然後走村串戶沿街叫賣,收獲的往往是一臉的沮喪。

工資領不來,生活費日益吃緊,家裏能變賣的都變賣了,彩電換成黑白,十四吋變成了十二吋,破衣舊襖都交給了收破爛的。末了,無物可賣,李大嫂忽然起了塵封多年的那幾本書,等到門外響起叫買破爛的聲音,便將它們翻了出來,並暗自慶幸當年未曾付之一炬。

誰知,剛把書抱到門口,迎頭碰上了本廠的待業青年小李。小李一看這些書名,大吃一驚:“嫂子,這可是我托人買都沒買到的好書呀。這麼著,全賣給我,照原價,給你一百塊。”

李大嫂喜出望外,沒想到這些“破爛”還能賣原價。但李大嫂畢竟是李大嫂,她小眼一眨,又故意賣乖作難道:“你說什麼?這可是知識,無價之寶呀。”

“別說了,嫂子,我再添五十!”

李大嫂接過一紅一綠兩張大鈔,歡天喜地地對著太陽照了照,禁不住喜上眉梢。她裝好錢,然後陰陽怪氣地喊小李:“兄弟,你把耳朵伸過來,嫂子有話問你。你知道這個世界為什麼變得這麼可愛嗎?”

“為什麼?”小李疑惑不解。

“因為書呆子太多了。”

說完,長臉婆也不看小李的臉,隻顧自己扭動著身子仰麵大笑。笑得小李呆呆地站在那裏不知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日子一天一天地煞著。這日,李大嫂聽到廠院內突然響起敲鑼打鼓的聲音。她急忙跑出去看熱鬧,才知是小李自學成才考上了大學,廠裏決定送他上汽車呢。“什麼?小李還能自學成才、考大學?”李大嫂簡直無法相信。正吃驚的當兒,胸佩紅花的小李懷抱一摞書,徑直朝她走來,十分感激地對她說:“嫂子,你知道我為什麼能考上大學嗎?全靠這些參考書幫的忙啊。今天我依然送還給你。你說的對,這是知識,是無價之寶。聽說李大哥曾經也是一個愛學習的人,如果當初他堅持下來,沒準兒早就拿下了文憑。現在好多單位都缺乏有知識有學曆的人才呢。你還是勸他接著自學吧,隻要有能力,何愁找不到新工作?”

李大嫂一聽,張口結舌,呆若木雞,眼睛死死地盯著懷抱的書籍,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裏,像入了定似的,足足站了兩個小時。

外人不知,可憐的李大哥,為生活所迫,正在南國一個城市裏打工,由於學曆不高,又無特長,隻得幹起掏大糞的苦活兒,一天幹十二個小時,已經三年未歸,所認的幾個字,恐怕早就扔了,哪有精力自學成才?前些天寄回一張照片,人瘦了、黑了、老了許多,把長臉女人心疼得抱著照片哭了整整一天……

當天晚上,鄰居們聽見李大嫂的房間裏不時響起手掌和肉體撞擊的聲音。進門一看,長臉婆自己將自己的臉打得又紅又腫,嘴巴鮮血淋漓……

後來,聽說廠裏又有人向她借書,長臉女人死活不幹,花錢買也不幹。纏急了,她就跟人吼叫:“除非你給我一個大學生,否則,錢再多也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