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完這部小說是在上海3月一個濕漉漉的淩晨,之後爬到床上去狠狠地睡了一覺,醒來已是下午,天氣暖和,洗完頭發,穿了鮮黃色的裙子和銀色的靴子出門去。梧桐樹已開始泛綠,再過一個月,這路上所有的泡桐花都將開放,粉色的厚重的花瓣將在夜間掉落下來。而我坐在小飯館的板凳上麵,吃著碗裏的麵條和一小碟發芽豆,風很大,吹得對過的梧桐樹刷刷作響,這又是一個春天的到來,每每總在這樣的季節裏,過去的無數個春天會撲麵而來,同樣的衣衫單薄,同樣的濕漉漉。
而這一切又把我帶回到了新閘路、山海關路上。
山海關路445號是我的中學,1993年到2000年的整整七年,一個小姑娘和其他的六個小姑娘一起,從十二歲長到十八歲,七個人,七年的青蔥年月。我已不太有機會跟人談起我的中學,所以請允許我在自己的小說後麵說一下她的模樣。她很窄小,有一條小小的煤渣跑道,辦公樓是紅磚的房子,二樓走廊到底的窗戶,我們曾經無數次地趴在那裏講話。十二歲的時候覺得學校有個很大的後花園,待七年過去,那個後花園不知為何在我們眼中變得非常非常的小。我們都貪戀傍晚的教室、暗色的操場、在操場上打籃球的少年,我們已然將要忘記他們的名字和模樣了,而現在轉瞬又是一個3月,我記得在我們高一的那個3月,竟然是下雪了。我也總是在春天到來的時候再次想起新閘路的早晨和傍晚、擁擠的車流,馬路上總是橫陳著死老鼠,我們並排騎自行車回家去,有時候下雨,就披在雨衣裏.感覺周圍很安靜,隻聽到車輪摩擦地麵的聲音。常常看到一些我們曾經暗戀過的背影從邊上擦過,七個人的七年也就這樣地擦過去了,我們曾經共同喜歡過的那個人亦已不見了。
這部小說寫得很艱難,從去年8月直到現在。在大年夜的淩晨我曾經完成過一部十七萬字的初稿,最後被我全部推翻了重寫,2月底開始寫第二稿,對第一稿的內容幾乎沒有保留多少。而這段時間裏麵,山海關路和新閘路的回憶不斷地從窗戶外湧進來,連當時空氣裏的氣味我也依然熟悉,而其實這時,我們七個姑娘,雖在同一個城市,彼此的聯係卻是越來越少。我也確實不知過了這個春天,過了這個夏天,她們將會在哪裏。
此時在聽《Troy》,那晚深夜李嗚燕橫穿過整個上海市,為一場無疾而終的戀愛,我披著單衣騎自行車到學校門口幫她付出租車費,看她一臉憔悴,想起十五歲的信紙上麵,她用鉛筆寫過的話,也想起了蘇州河上船的嗚咽。
在多次的戀愛結束之後,她又有了新的小戀人,而這個夏天她就要前往美國念國際政治,我知道她一定能夠殺出一條路回來,她定能做到,there is no other trov for her to burn。隻是我不知,她這一走何時才會回來,幾目前,忽覺彼此的疏遠,我很焦灼地想要彌補,可是能做的越來越少,隻告訴她,我直到現在也隻能對她肆無忌憚地發脾氣。丁慧華依然在北京的協和讀博士,去年春天我去北京時坐在她的寢室裏麵消磨著下午,她領著我去食堂裏吃很辣的麻辣燙,她跟數年前比一點變化都沒有,她向來遷就別人.隻是今年過年她回上海來,我們也沒有見著她。葛昭華剛才給我的hotmail裏發了封信,裏麵有很多問題和回答,最快樂的日子裏麵,她依然填寫“初中和高中”,9月她就去PWC。而過晴要去強生公司。王希的戀愛從十四歲開始,到現在已將近10年,我們眼看著他們分分合合,我們都希望吃他們的喜糖。張婉婧依然吃六塊排骨都不胖,過了夏天也去美國,不知她在那裏多久會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