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子嚇了一大跳,急忙收住聲音,抱住木頭扭頭看了我一眼,吃驚的說:“你……你是方沐霖?”
我覺得有些奇怪,仔細打量了她一遍。
這才認出來,原來我們救起的女子,就是高中曾經同學,班長曹小希。
曹小希氣不打一處來,流著眼淚罵我:“這麼凶幹什麼?爸媽都死了,隻剩下我孤單單的一個人,嗚……”她說著說著又是一陣惡心,連黃膽水都嘔了出來。
我被她幾句話觸動心事,覺得也有些傷神。
有意岔開話題問:“你怎麼會落到這個地步的?”
她一邊哭,一邊斷斷續續述說自己的經曆。
原來早在那場瘟疫中,她的父母和男朋友染上了烈性鼠疫。
成為運進火葬場的第一批屍體,曹小希倒是幸免於難,躲在姑媽家苦捱日子。
誰知禍不單行,現在這一場突如其來的暴雨又引發了洪水泛濫。
把她姑媽家衝得一幹二淨,她躲在一隻塑料浴盆裏,僥幸逃脫了性命。
她順著洪水到處亂撞,飄了整整幾天。
靠拾浮在水麵上的罐頭糕餅之類充饑。
到後來風大雨大,又冷又餓,她實在支撐不住了,被一個浪頭掀翻,灌了一肚子水。
原本以為必死無疑,幸好遇上我們,才算拾回了一條性命。
曹小希說幾句,哭一陣,發泄了一通,人倒是輕鬆了許多。
她定了定神,問我們:“那你們怎麼會在這裏?”
黃大仙淡淡的說:“跟你一樣,父母都不在了,家也被洪水衝走了,什麼都沒剩下。”
曹小希見我們臉上沒有什麼悲傷的神情,好奇的問:“你們好像不怎麼傷心?”
黃大仙望了她一眼,“人從出生的一刻起就在一步步地走向墳墓,我們也會死的,隻不過遲一點早一點罷了。這麼大的水,沒有吃的東西,很快我們就能見到他們了,沒什麼可傷心的。”
哀莫大於心死……
她急忙搖搖頭說:“我不想死,我還要活下去!”
黃大仙反問她:“為什麼呢?與其這樣在洪水裏受苦,不如死了倒輕鬆一點。”
“我不怕吃苦,我一定要活下去,爸媽會保佑我的,也一定希望我好好活下去!”
她虛弱地趴在木頭上,眼中閃爍著求生的欲望。
我心裏微微一動,沒想到這個城市裏出生長大的獨養女。
看起來嬌生慣養,到了生死關頭竟如此堅強。
喘息好一陣,曹小希漸漸恢複一點元氣。
人一靜下來,疲倦就不可抑製,她覺得渾身骨頭發疼,濕衣服裹在身上冷得要命,肚子裏咕咕直叫,差點要餓昏過去了。
她忍不住問我們:“有沒有吃的東西?”
我搖搖頭,嘀咕說:“這麼大的水,到哪裏去找吃的?我們已經餓了一天一夜了!”
她失望地別過頭去,在水麵上費力地搜索著,希望能找到一些果腹的食物。
水麵上密密麻麻飄著一層垃圾,塑料袋、草紙桶、鉛筆、證件、抽屜、熱水瓶、竹竿、牙簽、拖鞋、一次性茶杯……還有多得數不清的死人屍體。
皮膚浸得慘白,頭和身體漲得像一隻氣球。
這些全是不能吃的東西。
我咽了一口唾沫,手臂無意識地在水裏劃動。
希望能碰巧撈到一盒午餐肉或者什麼其他可吃的東西。
不過我自己也知道,這樣的可能性真的很小。
倒是曹小希眼尖,猛的看見前方漂浮著一隻塑料盒子,在暴雨中一沉一浮。
她急忙推推我,指著那裏尖叫:“快看,有隻盒子,也許是吃的東西!”
黃大仙用力劃了幾下,推著木頭緩緩靠近那隻塑料盒子。
撈起來擱在曹小希身旁,“你可不要抱太大的希望,也許裏麵是空的,或者根本就不是吃的東西……”
曹小希沒聽見他在說什麼,她迫不及待用顫抖的雙手打開盒子。
眼前一亮,隨即又暗淡下來。
我探過頭去一看,盒子裏裝著一塊蛋糕。
不過被泥水浸透,已經發黴變質,一陣陣惡心的氣味直往鼻孔裏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