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讓他想哭就哭出來,別壓抑在心裏。
黃大仙擦幹眼淚,笑著說:“師父曾經說過,生死有命富貴在天,如果哪天誰先過世,不要太難過,因為大家都會等到這一天的到來。既然大家最後的結局都一樣,就無所謂悲傷不悲傷,難過不難過。”
我仔細揣摩,是這個理。
“曹柔還不知道吧,否則她不會這麼平靜,千萬不要告訴她,至少現在不是時候。”
我說我也是這麼想。
黃大仙深深呼吸幾口氣,抬頭看著天空,點燃一支煙。
“其實我一點不怪師父沒告訴我,好好送他最後一程,對啊,既然大家最後結局都是死,為什麼要難過呢,可是...我還是忍不住……”
黃大仙說完,突然蹲在地上嚎啕大哭,哭得撕心裂肺。
我這輩子隻見兩個男人在自己麵前哭過。
一個是蔣帥。
一個是黃大仙。
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隻是未到傷心處。
人之常情,不是嗎?
傍晚曹柔醒來的時候,說隱隱約約聽到有個大男人在哭,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情?
黃大仙聳聳肩說:“樓下有個老男人的老婆跟著小白臉跑了,還卷走了全部身家財產,換是你,你哭不哭?”
曹柔歪著腦袋想了一下,“是挺可憐,不過還好我沒有錢。”
此話一出,我就知道曹半仙留下了一個爛攤子給自己。
又多了一張嘴要養活,不得不趕緊想辦法賺錢。
就連一向自命清高的黃大仙都開始接一些細碎的小活。
當晚,我第二次跟著黃大仙出來工作,好奇又興奮,那時候才知道他還會唱戲。
趕到李家屯正是飯點時間,飯桌上聽到另一幫戲班子八卦閑扯中了解到,亡者是一個三十五歲的中年婦女,喝農藥自殺。
她老公常年在外地打工,一年回不了幾次家。正值如狼似虎的年紀,不甘寂寞空虛,偷偷摸摸勾搭了村裏的光棍漢,一來二去,次數多了難免大意,讓其他人發現兩人苟且之事。
家婆知道後閉門鬧得不可開交,畢竟家醜不可外揚,隻有少數人知道。但她覺得一時臉麵無存,無法麵對,含羞帶恨的自殺。
甚至還傳出鬧鬼的事件,那家婆每晚睡覺關燈前都看到自己兒媳婦站在角落裏盯著她。
這李家以為沒什麼人知道,其實全村皆知,隻是礙於情麵,各個守口不當麵提罷了。按照他們本地習俗,隻需守靈一晚,明天中午便出殯土葬。晚上快12點,一幫道士敲敲打打走場完後,便輪到黃大仙上場。
戲曲算是舞台戲,通過肢體和麵部表情來做戲,妝自然要化得很濃,以便突出麵部的五官輪廓,給人一種立體感。
黃大仙是個大男人,但化妝後整個人不同了,乍一看是個美人胚子,頭戴珠冠帽,身穿五彩服,化了濃妝倒覺得不像是一個時代的人,我誇他漂亮,黃大仙朝我翻了一個白眼。
然後上去嚶嚶昂昂的開始唱戲,演得真是水潑不進,唱得聲淚俱下,悲戚萬分。
若不是擺著一副棺材,恐怕我真的會鼓掌叫好。
黃大仙下場後偷偷告訴我剛才腦子一抽,唱出《寡婦哭墳》二人轉的腔調,發現不對,又改用秦腔。
事實上,周圍的人沒有誰聽得懂,也就圖個排場。
我們坐在另一邊無所事事,耳朵裏盡是敲鑼打鼓個鞭炮聲,若不是還有幾場,早拍拍屁股走人。
然後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我轉頭就看到黃大仙一張像抹了層石灰的臉,當時驚得菊花一緊。
他哈哈大笑。
我們在屋子大堂裏繼坐著,那家婆李大媽過來找黃大仙,兩人低頭交耳進了一間房子裏。
麵對大堂裏麵的是一副空棺材,屍體蓋著一塊布放在另一邊的地上。看著看著,突然就覺得眼睛有些炙熱的感覺,抬頭就無意看到一個穿身黑衣服的女人,兩手交叉坐在棺材的另一頭側身看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