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2 / 2)

同學拍拍他的肩膀,點著頭。

“騙局!”婭凝的心口又噴出這個詞眼來。

不幸者被圈進了造物主的騙局之中,困獸猶鬥的努力,全為了供那位唯一尊貴的觀眾取樂。

陌生人斷掉的手指、婭凝永無止境的心靈創傷和豔華的癌病,他們的節節敗退全是在出生前設計好的。

誰能戰勝造物呢?

婭凝想起住院時,鄰床的女人偷偷告訴她,她精神其實很健康,是為了吃空餉開無勞動能力的證明才來這住院的,此舉得到了她父母的配合。上天給婭凝安排一位沒病的病友,極為諷刺地反襯她的無能。讓她見識到,有的人偏偏可以遊刃有餘地行使自己的行騙能力來擺脫那個根本的騙局。

女人和晃膀子的伯伯一樣,破罐子破摔地宣告了庸人的勝利。

那些突破平庸的努力倒成了笑話。

小夥子回到家鄉,是否會和婭凝當初回到小鎮那樣遭受異樣的眼光?

畢竟,觀者們每時每刻都在精確地度量成功與失敗,揪住他們自以為是的他人的把柄。

幾杯酒下肚,婭凝捂住眼睛,纖弱的雙肩聳動起來。誰都看出來她在哭泣,雖然在噪音包圍中聽不見哭聲。同學像哄小孩似的輕拍她的後背。

“真不好意思,把你女朋友惹哭了……”那個男人放下酒杯,歉意地說。

婭凝搖頭糾正他,“不是女朋友。”

勸慰不幸者的言辭都是蒼白無力的,婭凝隻能哭,使用專屬於女人的情感表達。

幸而女人被允許哭泣。

她沒勇氣抬頭再看一眼那團悲慘的紗布。它仿佛凝縮了世間的一切失敗。

同學不住地向對方撒謊:“她喝多了就這樣,不關你事。”

一邊扶她站起來,帶她離開。

同學征詢婭凝,要不要去他家坐坐。婭凝含糊地點了頭。

他家也在迷宮般的自建房群裏。婭凝由他牽著,腳步匆匆,昏天黑地地摸索。月光把他們的影子放得無限大。

這是哪裏,豔華家、堂嫂家、還是醫院對麵的那片屋群呢?

突然,一扇藍色的鐵門在眼前閃現。婭凝慢下了腳步,經過它時,她扭過頭直勾勾地向裏張望,內門關閉,沒有一絲燈光,二樓屋簷下的側窗黑黢黢的。

她突然很大聲地跟同學嚷:“沒意思啊,真沒意思啊!”

“有意思的,婭凝!”同學作如是說。

到了家,同學安撫婭凝在床邊坐下,給她倒了杯水。婭凝的胳膊肘撐在床邊的桌子上,手掌頂著下沉的額頭,一副痛苦狀。

他定睛凝視了婭凝好一會兒,低語似的問了幾聲:“還難受嗎?”

“難受極了!”婭凝一下子趴在桌上,回答他。同學拉開三屜桌最下麵的抽屜,從裏麵取出一個正方形的小小的密封袋,裏麵隻裝了一顆白色的藥丸。

“來點這個?”他輕輕推了下婭凝的胳膊。那隻手就黏在了她的胳膊上。

婭凝抬起頭,接過塑料包,惶惑地望了會兒。隨後,猛然間明白裏麵裝的是什麼了。就是他們常說的一種軟性毒品。

本能的害怕令她清醒過來,手幾乎是觸電了似的把塑料包迅速扔在了桌上。

如果她目前還剩下點什麼值得驕傲的品性,那就是自保的本能和對他人的戒備。

她的心被失望籠罩著,因為被如此愚蠢的人喜歡。她很清楚自己目前的體質,再也不能像應付前夫那樣,在毫無感覺的人麵前寬衣解帶了。

同學沒有勉強她,騎車送她回去。這一路清風拂麵,一排房屋凹凸的影子傾斜在地。她看到飄動的長裙,明示著風的形態,掠過無名的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