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2 / 2)

他本不想把婭凝介紹給熟人認識,怕引發不必要的誤會,他深知自己不會娶婭凝。

但婭凝那種上過床還能維持距離的素養使他放下心來。

在朋友麵前,婭凝大方地議論什麼樣的女孩適合海明,等於澄清自己不是他的女友。雖說,這種不作半分糾纏的表白會讓海明萌生淡淡的遺憾。

再沒有比酒肉朋友更輕鬆的友誼了,和海明相反,婭凝是這麼想的。她反而需要拋卻精神性。

她記不清他們的名字。大家侃著沒完沒了的俏皮話。比之在不和睦的父母家,她感到和他們聊天,精神像輕快地在淺水裏遊泳。

晚上沒課的時候去海明家,有時下了課還去造訪,海明家總是很熱鬧。婭凝會打個電話問一下,如果打麻將的話她就不去了。

閑客的愛好在吃喝上高度一致,不打麻將的朋友輪番地購買原材料,有的還攜帶自家剛出鍋的菜。婭凝拿來一飯盒的雞蛋肉卷,還是抱著那種打發難吃東西的心理,而且肉卷也方便裝盒。

令她想不到的是,這道菜受到了大家最多的好評。

喝酒談天的庸俗快樂讓每個人生機勃勃。

在一個初春的晚上,他們談起未來的話題。起於那對中年夫妻,抱怨孩子每天看完動畫片就睡覺。

“未來不知道他怎樣呢。我們可都指望他了。”

婭凝喝了口玻璃杯裏的黃橙橙的啤酒,說,“現在就開始緊張未來了嗎?”

夫妻倆於是喋喋不休講起當下找工作的學曆要求,那些謀求了好職位的大學生把父母接出小鎮的勵誌事例,不免讓婭凝和海明感到難堪。

作為抑鬱症患者,思來想去,婭凝給別人提的建議皆是以快樂至上的,但她沒有說出口,在座的除了她,還有誰不是快樂的呢?生活本來就像呼吸一樣自然、毫不費力,誰會像她這樣覺得連呼吸都沉重、不能忍受,把快樂當做艱難攀登的高峰呢?

年輕的情侶租住在小區,渴望存夠錢買房。因此男方時常加夜班。

獨身男子渴望中上彩票。每天下午在和一群彩迷們鑽研號碼。

……

即使那對抱怨兒子的夫妻,看來也是樂在其中的。對生活抱以本能熱情的人,已經擁有很多的快樂,他們隻會嫌快樂太多。

趁著酒勁,中年夫婦鼓動海明和婭凝搭夥過日子。海明笑而不答。婭凝輕輕搖著頭。兩人的態度真可以用相敬如賓來形容了。

空虛疲遝的人們推心置腹地聊到深夜。戀戀不舍地告別。

大家想要為兩人創造機會似的,畫蛇添足地囑咐海明送婭凝回家,海明遵照了。他從未送過她,今天婭凝酒喝多了。

冷風吹動著楓楊的樹梢。地麵上滿是搖晃的樹影。

他們胳膊碰著胳膊,雙手插在大衣口袋裏慢慢行走。婭凝的步伐晃悠。

海明自責地說,“沒注意,你就喝了那麼多。”

“沒事的。”

“你今天晚上沒怎麼說話。”

“因為我高興啊。”

“高興什麼呢?”

“未來!”婭凝笑起來,“我想起一首詩,叫相信未來。我們不用憧憬未來,不用設計未來,而是需要相信。雖然,我不知道該如何相信,但是,我……我……”

婭凝結結巴巴卡了殼,在“但是”後麵埋伏著重大的轉折,是她今晚哲思的結晶。她從口袋抽出手用掌心輕輕捶打自己的前額。焦躁地說,“實在是想不起來了……未來要怎樣?你不知道,我現在的記性比以前差多了,我記得你小時候在台上唱《海鷗》,可是我完全記不得剛才想了什麼……”

婭凝身後花壇裏的冬青,把昏滯的燈光分解成了片狀。它修剪的平平整整的擁簇的葉尖像板凳那樣。

婭凝捶著自己的前額,微微屈膝作勢坐在那冬青上。海明撥開她的手,拉了她一把。他的嘴唇貼上來親吻著婭凝。

舒適的醉意繞著他們的嘴唇。這個告別吻持續之長,讓婭凝犯困,她的眼皮一味地被海明的臉頰擠壓著,睜開以後,有點看不清楚路。

說什麼她都不許海明再送了,她家近在咫尺,所以海明看著她進了樓棟後才走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