矮窗低戶營造出的人煙,令婭凝想起小葉的形容——童話裏的小人國。
窄長的青石板路不時地將人帶往死角,婭凝重複走了很多段路,才找到出口出來。
前方豁然換了格局,一排排的集體平房間距極短規整地排列。村頭的桌球台落著灰,沿挨的牆體上書寫的字模糊不清。
婭凝當然記得這是哪裏。
……
堂嫂家的門從外麵上了鎖。婭凝瞅著窗戶,隱約可見房間裏靜默的棕色家具。
太陽映照的玻璃泛著金黃的光芒,上麵顯現出婭凝素淡的麵容。窗台晾著一雙毛拖鞋,鞋底的塑料皮脫落。日影的移動,使它處於窗簷的陰影裏。
雖然本不是來看望堂嫂,但她不在家,還是讓婭凝略有失落。想到晚上還有課,她也就不再等下去了。
運煤火車陰鬱詠歎般的汽笛聲響起,搖撼著人們的一舉一動。走得疲乏的婭凝駐足在小區門口的報攤前,挑起一份排版比較工整的報紙。拿在手上一掂量很單薄,將要過年版數比平時減了一大半。住在父母家,電視看不了,她每天需要報紙來打發時間。
“嗨!”
同站在報攤前的那個人招呼了一聲。婭凝偏過臉,尚不確定是不是在跟自己說話。
然而,這張臉是不需要特別辨認的。婭凝遲疑了一下,不明白他為何要打招呼。
海明胖了,眼鏡換了副黑鏡框,一笑顴骨的肌肉明顯地隆起。
“你好。”意外的神情從婭凝臉上消散,她微笑地點頭。
“你好。你住這?”
“我父母家。”婭凝將報紙卷起來拿在手裏,問了他同樣的問題。
“跟你說過的,和我爸媽樓上樓下。”
“哦,我想起來了。這樣真好。”說著,婭凝挪動了腳步。
海明隨即與她並行。那無掛礙的架勢真讓婭凝捉摸不透。他們磕磕巴巴地聊了會兒。
“過年有什麼安排嗎?”
“沒有。”婭凝狐疑他的熱情裏含有多少捉弄的成分,就像即使對她不感興趣也邀約她去泉水公園。
她迷戀他的印象很難在他心裏摸消吧。同時認識兩位的人或多或少在言傳婭凝喜歡海明卻得不到他的愛。說不定,海明以為婭凝是看到了他才走來報攤的。一個女人曾經愛過哪個男人,就得背上一輩子對他餘情未了的誤解。
婭凝在幾十秒間思慮了這麼多。
……但這些,並不困擾她。
常理中會有的尷尬被婭凝近年的經曆稀釋了。
“打麻將不?”海明問道。
“不會,80分什麼的都不會。”婭凝的自尊跳出來護駕。她冷得直哆嗦。臉凍得白裏透紅,不由抿了抿幹燥的嘴唇。
“我住在2單元,有空來玩啊。”
“好的。”
“你有本書在我那裏。”
“你留著吧,扔掉也行。”婭凝說。
與海明的偶遇,跟這冬天的落葉一般平庸。她在喜歡過的人麵前是無法做到自然或坦然的。是由於年齡丟失了怯意嗎?臉皮變厚了嗎?她自我嘲笑了一番。
在單元樓洞口告別,海明未作具體的邀約。能注意到這一點,說明婭凝還抱著點希望。燃盡的廢墟裏麵恐怕裹含著星點的餘火。這並不是清透的,純情的東西,而是肮髒的該死的對異性的欲望。
欲望、欲望,她為何會產生刹那的欲望呢?還是其他方麵的快樂稀缺的緣故呢?
等她也到家了,這一絲的煩惱就如雪花融化在手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