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母親大概知道女兒在失眠，偶爾聽她抱怨兩句銀行工作時間長。和自己那受盡侮辱的師傅比起來，這些怎麼可能促成她的自殺呢？
她是在喝完半瓶白酒後，又吞了幾十顆藥，這麼激烈的做法怎麼會發生在打小怕苦怕痛的女兒身上？
女兒的磨難和母親比起來也是不值一提，縱觀母親的一生，她無一刻想過自殺。
她曾問女兒大學有沒有交男友，女兒每次都粗魯地回答：“不要管我。”好像和母親談一點私隱的話題都不堪忍受。
但年輕女子輕生，隻能往失戀上想。母親從同宿的女孩那裏得知，和婭凝要好的大學男生9個月前結婚。女孩知道的隻有這麼點。
失戀是九個月前的事，母親和父親還是拿它作為可信的緣由，說通了自殺一事。後來又添上了中邪一說，他們才算解釋得清楚。
他們互相提醒不要在婭凝麵前問失戀，心裏都覺得失戀不是真正的起因，但他們不想再進一步思考，害怕得出那種“婭凝怎麼樣都會自殺”的結論。
婭凝住院期間，母親陪著種種小心來伺候女兒，不敢太過嘮叨。某種程度來講，她恨透了這個害人精，甚或偶爾產生了一點惡念，真希望當初夭折的是婭凝。
然而，在大多數時間裏，母親寧可代替婭凝去死，就像婭凝小時候生病，她寧可代替她生病一樣。母親的誠心是完全不求回報的。而正是因為她擁有了這顆誠心，覺得它能抵過一切，所以在其他方麵不會講究。
婭凝住了一個月的院。此事父母連兄弟姐妹都瞞過了。然而，小鎮上卻有人知道了。
也許是探病路上被看到，也許是醫院裏就有某個鎮民的熟人。
母親說是堂嫂傳出去的，而她最痛心的揣測，會不會婭凝自己泄露的呢？
從她醒來後開口第一句話，可以看出來，她是多麼願意做一個精神病人啊！
除了婭凝母親沒有別的痛苦了。她用習慣性的咒罵、極度的節儉折磨婭凝，這是無意識的。反過來，婭凝也用自甘墮落的方式來折磨著母親，這卻是幾分有意的。
婭凝在鏡子前化妝，母親有千百個看不慣。那些化妝品價格不菲，在婭凝回來的一周後，她再也忍不住壓抑在喉嚨口的怨念，從婭凝的背後經過時，朝鏡子裏看一眼說：“你的臉快要爛了。”
她從來不會意識到這樣隨心所欲的發泄，常讓婭凝好好的心情猛然墜落穀底。婭凝想，如果有一天得了絕症，隻要想想父母，就不會為死而難過了吧。
隔三差五的，母親就嘮叨一遍，給婭凝找份家教工作幹，婭凝總是斷然拒絕。她感到，隻要是自己建議的事，女兒都一概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