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欣茹的思緒飄啊飄,飄到了自己的童年,和自己的少年,還有自己的家。爸爸和媽媽一直寶貝著她,從來不限製她的思想和自由,隻要她喜歡做的事情,也不阻擋她。
當年離開阿爾山,大學誌願報了南京醫藥大學,爸爸和媽媽並沒有反對她,親自把她送到萬裏之外的江南名城,哪怕自己吃山裏的野菜和野蘑菇,也要給她湊齊學費,讓她把大學讀完。
畢業後,他們尊重她的選擇,讓她留在喜歡的城市,做自己喜歡的職業。他們不圖大富大貴,隻要她好。
現在,他們無論如何也想象不到,他們的女兒正在用生命呼喚他們,期待他們的原諒和不孝。
生命有終,親情無價,黃欣茹來不及報恩了。
因為剛才脖子給張康平掐過,黃欣茹現在感覺喘氣很困難,她連續咳嗽幾聲。夜裏,山洞裏的溫度比較冷,加上大雨,顯得更加陰涼。黃欣茹沒有多餘的衣服,除了隨身穿的套裙,隻有一條那天晚上綁架她的麻袋。
山洞裏的溫度在降低,因為寒冷,黃欣茹的身體一直在哆嗦著,她幹脆站了起來,來回走動,企圖給身體增加一些溫暖。
她初次嚐到了與世隔絕的滋味,水蛭在洞穴底部遊來遊去,激起一陣陣漣漪。自然生物的生命力是頑強的,很多時候,連人類都不如它們。
雨越來越小,閃電漸漸消失,連雷聲也銷聲匿跡了。世界立刻安靜下來,氣溫開始回暖,黃欣茹有點疲乏,她走回到麻袋上,躺上去,閉上了眼睛。
這一夜,很漫長,她不知道自己是否還會醒來,是否還有機會看見山洞裏的世界。她想不了那麼多了,唯一放不下的是柳非童,她的心裏不斷祈禱著:柳非童,你一定要安全。
其實,柳非童早就把自己的生命置之度外了。那天晚上,他去派出所報案後,衝出派出所的那瞬間,他突然覺得不妙。
柳非童離開派出所後,恍然大悟,立即返回南京古鍾樓醫院,尋找張康平。連續三天,他沒有等到張康平的出現,門診和外科住院樓都沒有他的身影。他越來越懷疑,張康平的嫌疑最大。
從劉幻琳莫名其妙的自殺,到陳曉芸的神秘失蹤和死亡,然後,就是黃欣茹的意外消失,其間,都離不開神秘的星象圖。隻要是接觸到星象圖的人,都注定走向一條不歸路。
而這一切,都和解剖教研室的無名男屍有關。揚州之行,讓他的思路逐漸清晰起來,老太太不認兒子奇怪的舉動,雨夜年輕農民未完的話語和空墳的擺設,所有的疑問全部指向星象圖的攜帶者張康平。
三天的苦守,柳非童一無所獲。張康平仿佛從人間蒸發了,看不到半點蹤跡。柳非童沒有心事工作,在單位請了長假,不分白天和黑夜,不間斷地盯蹤張康平的足跡。
他沒有張康平更多的資料,隻知道他在南京古鍾樓醫院工作。黃欣茹失蹤前,也沒有告訴他重大發現究竟是什麼,所以,他隻能選擇蹲點在醫院門口,隻要他一出現,立即報警。
柳非童單槍匹馬,不知道自己的勝算到底有多大,但是,他確定張康平會出現。現在,報紙新聞還沒有登載黃欣茹的消息,至少說明她還活著。隻要她活著,他就要堅守陣地。
一連三天,柳非童蹲在醫院門口,這家醫院因為部分擴建,堵死了北門,隻留一個南門進出。南門是病人和醫院所有員工的唯一通道口,張康平如果出現的話,必定經過這裏。
每天,四十度的室外溫度,熏烤著柳非童的皮膚。他的臉曬黑了,變得黑黝黝的。
三天的守侯,換來的是張康平的神秘失蹤,醫院門外,看不到他,醫院門診和外科住院部,也沒有他的影子,柳非童很納悶。
今天晚上,閃電雷鳴,接著就是一陣瘋狂的雷雨。這樣的天氣,張康平是肯定不會再來了。柳非童很累,很疲乏,冒著大雨回到了宿舍。
503是柳非童的宿舍,宿舍是單人的,隻有他一個人住,沒有合住者。宿舍走廊很安靜,是大通道的那種。柳非童回到503室後,先衝了一把冷水澡,然後就上了床。自從劉幻琳自殺後,他就沒有好好休息過,一直疲於奔命,弄得自己很疲憊。
尤其是最近幾天,黃欣茹的意外消失更加打擊了他。上床後,他沒有睡意,從枕頭底下摸出那天在黃欣茹租住屋裏發現的星象圖,看著發呆,他的腦袋裏一片空白。
夜已經深了,雨漸漸停了,空氣中夾雜著潮濕的氣味。黃欣茹已經失蹤五天了,沒有任何消息,打電話沒人接,去單位,看不見影子,報案後,石沉大海。
柳非童借著燈光,看著星象圖,這個圖形,讓他充滿了恐懼和嫉恨,巴不得立即撕了它。時間的鍾擺一分分的過去,柳非童實在困乏,眼睛開始打架,不久就合在了一起。
宿舍走廊的燈早就熄滅了,一片幽暗。宿舍和宿舍之間,隔著一扇扇門,門洞裏除了呼吸聲,還有沉重的呼嚕聲。每間屋子都是黑暗的,看不見一絲燈光。
這時,一個蒙麵男子悄然潛入宿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快速衝到503房間的門口。他的動作很輕,落地和起步沒有一點聲音。
接著,一把匕首,連著一張星象圖紙,快速從空中飛躍而過,最後“搜”的一聲,插在503室的門楣上。
次日清晨,柳非童起床後,簡單梳洗完畢,打開門準備出去,回頭鎖門的時候,一眼看見門頭上的星象圖,心裏頓時明白了幾分。現在,目標直指他而來了,他提醒自己,做好迎戰的準備。
他沒有武器,唯一的武器是手機,裏麵儲存著南京南中區公安局的電話號碼。在關鍵時刻,他要動用這個武器,為死去的劉幻琳報仇。
柳非童從悶頭上拿下匕首和星象圖,放進一個皮包裏。
雨後天晴,風中帶著一股股涼爽的氣息,柳非童匆匆出門後,在食堂吃了一個饅頭和一碗稀飯,接著走向南京古鍾樓醫院。他相信,自己執意等待的人,一定會出現。
上午八點整,柳非童隱蔽在一棵低矮的冬青樹下。今天等待得很辛苦,直到晚上十一點鍾,一天就要進入尾聲了,才看見一個蒙麵男子,匆匆穿過門房,進入醫院。
“蒙麵人?”柳非童心裏咯噔了一下,這個身影和解剖教研室迎麵相撞的蒙麵男子多麼相似啊,多種那麼迅速,腳步那麼矯健,快步如飛。
蒙麵人低頭快速穿過門房後,直接進入外科住院部大樓,接著,上了電梯。電梯指示燈閃爍著,最後停靠在外科樓層。
走出電梯前,蒙麵人迅速拉下了自己的麵罩,露出了張康平的臉。他將麵罩一把放進口袋裏,邁著穩重的步子跨出電梯,走向護士站。
今天,賀薇薇當班。此刻,她正在護士站分配住院病人次日的鹽水藥液,歸類存放,方便第二天護士的工作。幾天沒有看見張康平了,她的心裏空落落的,百無聊賴。
她天天給張康平發信息,一條條的發,一個個字的拚,每天至少要發出去五十條,可是,張康平連一條回複信息也沒有。
她一直期待著,堅持著,哪怕看見他的一條回複信息也好。她很擔心,在不見張康平的日子裏,黃欣茹也同時不見了。本來,不見黃欣茹的前兩天,還讓她偷偷竊喜過一陣。一個女孩子,天天麵對自己的情敵,總有一種把自己的牙齒打到肚子裏的感覺,賀薇薇就屬於這種。
所以,在不見黃欣茹的日子裏,賀薇薇很開心,很放鬆。直到兩天後,張康平接著不見了,她才開始不安起來。
“他們一定私奔了……”賀薇薇每天腦子裏想得就是“私奔”二字。
她恨黃欣茹,如果不是她的出現,她還獨享著張康平。在醫院外科住院部,沒有一個人敢和她爭張康平,現在,隻有黃欣茹敢。
現在,外科住院部護士之間風傳很多,都說黃欣茹失蹤了。潛意識裏,賀薇薇不大相信,如果失蹤的話,應該是黃欣茹一個人失蹤,那樣可信度還高點,為什麼過兩天張康平跟著失蹤了。除了私奔,非失蹤的可能性最大。
不過,情況似乎也不對。昨天白天,外科住院部來了好幾撥人,行色匆匆的,全部穿著便衣,也看不出是什麼來頭的人,而且院長還親自跟著來了。
這樣的情況是很少發生的,通常隻有醫院出現非正常死亡的病人、或者在病人中間出現可疑嫌犯的時候,才會發生這樣的現象。
“薇薇……”突然,一個熟悉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康平,是你?”賀薇薇聽見聲音,立即轉過臉去,一眼看見了張康平,百感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