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進關(1 / 2)

阿標也想進關。

阿標對我說,王紅兵。阿標知道我的真名之後,一直堅持叫我的真名,而不叫我的假名李文豔。阿標說,王紅兵,我想進市內去打工。我說真的嗎?那真是太好了!你弄到了邊防證?!阿標說他有個老鄉在市內,可以幫忙辦到邊防證。阿標問我想不想辦。我說想啊,當然想,我做夢都想要一個邊防證呢。阿標說,不過有點貴,一個邊防證要八十塊。於是我剛剛點燃的熱情之火一下子就熄滅了。我進廠後還沒有領過工資,哪來的錢辦證呢。阿標說,不過你也可以不辦,你現在是寫字樓的人了,將來有的是機會進關,坐廠裏的車進關是不用檢查的。我苦笑著說,也許我在寫字樓裏呆不了多久的,我真的不習慣寫字樓的生活。我對阿標說了汪小姐處處為難我的事,阿標想了一會,說,要警告警告她才行。我說算了,我無所謂,大不了再回印花車間當雜工。當雜工還自由,我覺得寫字樓裏的氛圍太壓抑。

阿標拍著我的肩膀說,兄弟,你千萬別這樣想,這樣想是有沒出息的,遇到困難要往上迎,不要打退堂鼓呀。

阿標的老鄉果然幫他弄到了一個邊防證,但是阿標說他還要等機會。因為廠裏有一條廠規,如果自動辭職,扣押的三個月工資分文不給,如果是廠方炒員工的魷魚,押的工資則會全數發給工人。自從有了這一條廠規,廠裏其實很少解雇人。他們想炒掉誰了,就會故意把你調去做最不好的工作,故意為難你,直到你受不了這份折磨,主動提出辭工為止。聽說這一條廠規,就是當年汪小姐主政珠江織造時定下的。廠裏的很多工人都恨死了汪小姐。珠江織造自從定下這一條硬廠規之後,沒有哪個員工離廠時能拿全額工資的。汪小姐為老板省下了不少的錢。隨著珠江織造規模越來越大,她在管理上明顯跟不上了,被林小姐替代是遲早的事,就算沒有林小姐,也會有張小姐李小姐接替她的。還有人傳說她是老板的第一任情婦,但現在年老色衰了,因此退居二線。不管什麼原因,總之汪小姐自己現在沒有了話事權,可她又是一個不甘寂寞的人,於是她的大部份工作就是堅決執行她當初定下的這條英明無比的廠規。

上有政策,下有對策。阿標很快就拿出對策來了。廠裏還有另外的一條廠規,打架鬥毆者一律開除。後來,阿標果然達到他想要的結果而被廠裏開除。阿標的開除,卻與我有關。我的下鋪是一位來自湖北通城的印花技工。這間廠裏,印花技工的地位是相對比較高的,一來他們是技術工,但這並不是主要的,廠裏的技術工多了,都沒有他們這些印花工囂張。究其主要原因,還是因為廠裏的印花工成了通城幫,廠裏所有的印花工,除了主管是廣西的外,其它人都來自於湖北通城。他們在廠裏橫行無阻,誰也不敢惹他們。他們也從來不把任何人放在眼裏,就連林小姐見了他們也要笑臉相對。據說有一次,一個印花技工違反廠規,廠裏要炒他的魷魚,結果所有的印花工在那一天都提出了辭職。後來還是廠方退了一步,留下了那個技工。林小姐曾經是想過辦法的,她陸續招了一些外省的印花工,目的是想取代那些通城的印花工,可是通城的印花工們很快就識破了林小姐的用心,他們故意找茬把那新招來的印花工修理了一通,印花工自己呆不下去,隻好辭工走人。林小姐明知道是這些印花工搞的鬼,為了生產,也拿他們沒辦法。

我的下鋪就是通城印花工中的一員,他每天晚上都會帶他的女朋友——廠裏的另外一位織布女工——到男工宿舍裏過夜。他們每天晚上拉上床簾就開始做愛,而且旁若無人,把並不堅固的鐵架床整得吱吱亂叫。我從進廠的第一天開始就受著這樣的折磨。從前我隻是印花車間的一個小雜工,敢怒而不敢言。後來我進了寫字樓,地位不同了,人的脾氣也見長,說起話來也覺得有底氣多了。要知道,在當時,我從一個小雜工突然進了寫字樓,在整個珠江織造可是一個天大的新聞,而林小姐似乎也很樂於拿我當典型來激勵其它的員工好好努力。林小姐經常說,你們好好幹,李文豔就是你們的榜樣。當時的我的確有一些飄飄然了,我想我在寫字樓上班,又是廠裏的文化幹事,是林小姐的紅人,我為什麼還要像從前當雜工時一樣忍氣吞聲呢。於是我開始敢怒了,也敢言了。在通城印花工和他的女朋友把床板弄得吱吱作響時,我膽大包天地用力拍響了床板,我說兄弟你悠著點,小心閃了腰。印花工的女朋友氣衝衝地離開了我們男工宿舍。印花工盯著我看了好幾眼,對我說,你小心一點。我說我小心得很。印花工說,那就好。我說你想怎麼樣?我這樣說時,其實心裏還是有些害怕的,我親眼見過那些通城印花工拿著印花刀在車間裏追打一個外省印花工,那個外省印花工後來被打得鑽進了印花台底下求饒了,他們還拿著印花刀往印花台底下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