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曉無奈,最終隻能應下這個工作。其實即使不是李子睿阻攔,她也不會將電話撥給陸祈晨。上次的單獨見麵,她至今還忘不了他眸子裏刻意隱忍下的傷。那是一種壓抑到極致的痛苦,仿佛一不小心,便會爆裂迸發。
她從未見過那樣的陸祈晨。
不愧是進入項目正式操作階段的資料,希曉大致翻了一下甲方素材,便發現了許多以前不為所知的內容。根據這個資料在以前的基礎上作以調配整理,仔細地進行各數據模型的分析,再依照陸祈晨的意願進行三大項目優勢的闡述論證,經過對楚陽推薦的幾個禮慶公司的資料對比,最終在他們之前對其他公司搞類似慶典的基礎上,整合出了一套比較適合陸祈晨口味的案子。
這套方案整合完畢,希曉已經連續兩天不眠不休,再加之身懷有孕,簡直疲累到極點。
而李子睿帶來的消息也是讓人振奮,陸祈晨這個別扭的家夥終於通過了提案,當場簽下意見,決定執行。
而細化執行的事情,由策劃團隊執行便可以了,用不著顏希曉自己動手。
希曉漫不經心地聽著李子睿對呈交提案細節時的描述,唇角微勾:“陸祈晨還說了什麼?”
“沒說什麼,就說不愧是顏策劃做的案子,思路縝密,訴求點分明。”李子睿聲音突然輕揚,眉宇間竟帶著幾分戲謔,“最後說,麻煩你了,讓你好好養胎。”
希曉一怔,憑她對陸祈晨的了解,怎麼也不相信他會說出這樣的客套話來。
可看李子睿如釋重負的表情,疲累至極的顏希曉也沒有多想,歪在床上便睡了過去。
下周一便是奠基日期,其實一旦總提案被審核完畢,下麵的細化實施便是水到渠成的事情,但考慮到這是李子睿升職楚陽副總經理以來的第一個全權把控的項目,再加之也算是承澤項目第一次在公眾麵前出現的臉麵,李子睿還是身先士卒,與楚陽其他職員一起,整日忙碌於其中。
看著李子睿忙得不可開交的身影,不知道怎麼,顏希曉竟感覺後悔了。
她知道這樣的心態或許很不應該,可是就是控製不了自己的情緒,拿下承澤項目固然讓李子睿升了一級,在業界也更富有名氣,但是與陸祈晨這樣不能擺脫的關係,似乎有非自己意願發展下去的趨勢。
她原本不想再與他有任何關聯,可是上天非要以這樣的方式,將自己與他再捆綁在一起,現在竟不知不覺地有種騎虎難下的感覺。
即使陸祈晨義正詞嚴地說自己是為項目考慮,即使眸光澄澈地說所做的一切都與他們的感情毫無關係,可是顏希曉仍然有些忐忑,冥冥之中似乎有一種不安的感覺靠近,可具體來源於哪裏,又探尋不出。
這樣的感覺,一直維持到出事的那天。
她原以為總提案構思通過,下麵靜待奠基成功的消息來便可以,可是沒料到竟途生波折,就在基奠第二天便要開始的時候,李子睿回家扔給她一遝報紙。
“怎麼了?”一看是《J市生活報》,希曉不解地抬頭,看著李子睿暗青的臉色不由一驚。
“你自己看看。”
希曉大體翻閱了一下,還沒有仔細閱讀便已經心涼。這報紙上是關於天宸禦園項目“二期”開盤的推廣宣傳,看來是投入了大量資金,房產版麵均被禦園占據。單是這些是不足為懼的,隻是這項目宣傳的各個角度,從戶型歸納到景觀園林特點,再從大市場的把控至市場受眾的分析把握,每一點,都與希曉對承澤項目的分析極為相似!
就連最後的宣傳文案,甚至都是同一種風格。
還未看到最後一頁,希曉已經不敢再繼續翻閱下去。那個最可怕的想法躍然於腦海,公司機密竟然泄露了!而且還泄露給了對手一方!
她強迫自己壓下不安的心思:“這個是什麼時間發現的?已經發布了幾期?”
她想,如果剛剛發布,她加班加點地再對承澤項目的主訴求賣點作些調整,或許還有轉機的餘地。房產項目大多隻有那幾種詞彙宣傳,真的要被逼得換下方案,除了麻煩點,也沒什麼大的風險。
這幾乎是麵對機密泄露唯一的法子。
可是李子睿輕輕搖頭,往日充滿英氣的眉宇間竟流露出了幾分頹喪的氣息:“沒辦法了,他們已經做了兩期。”
“那怎麼不早說?!”
“市場部的人疏忽!”李子睿不由得咬牙,“我們所投入的媒體是發行更大的《J市晚報》,因此那些人這幾天都關注那個報紙,唯獨忘了還有生活報,而且,前兩期的廣告並不像是今天這麼明顯,無非是提了什麼時候開盤,再就是說了些具有煽動性的話作宣傳用。那些什麼盛大開幕之類的虛詞兒,一向都是開盤萬能用語,因此他們也沒太在意,沒想到今天一看……”
“別說了,這一看就是蓄意而為的。”顏希曉頭疼得半閉眼睛,後又突然打開,“天宸項目不也是咱們楚陽代理的嗎?是誰?”
“自從嶽潼離職,楚陽又來了個袁總監。那個人沒什麼本事,滿心思的業務,聽說過段日子就會被調回去。”李子睿蹙眉思索,“不會是他幹的,我和他除了工作沒什麼恩怨來往,而且他的策劃團隊與我的策劃團隊完全獨立運作,現在也已經搬到了禦園項目去駐場辦公,平時連楚陽都很少來。”
“那你覺得是誰做的?”顏希曉突然一聲冷笑,“你還常常怪我天真,這年頭越悶頭不說話的,心裏越不知道想的什麼齷齪主意。”
“我現在想的,不是追究是誰和我作對。”李子睿擰眉看她,“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就算是福爾摩斯在世也避免不了這個後果。顏希曉,我現在想的,是如何挽回這個局麵。”
那雙眸子的焦灼與擔憂是如此明顯,可顏希曉還是給了他一個讓那一絲希冀也無情熄滅的答案:“從策劃這點分析,沒法挽回。”
她急不可耐,聲音漸漸高了起來:“已經做好的成套方案被別人盜走,這個是沒法說明白的事情,要是還有七天五天,別說那麼多了,三天我也能給他整出一套新的方案來應付,可是現在呢?這明天就要活動了,現在案子被盜,恐怕我們在生活報上投的廣告都已經印發好了,根本就是絕路!”
在顏希曉近乎低吼的聲音中抬起頭,李子睿苦笑了一聲,隨即起身。
“幹什麼去?”
“去負荊請罪。”李子睿唇間擠出一抹苦笑,“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承澤項目的陸總正等著我自投羅網呢。”
這時卻聽李子睿的手機突然聒噪地響了起來。歡快的音樂在如此情境中出現,更添幾分突兀與銳利,拿起手機,李子睿臉色突變。
隻那一眼,顏希曉便知道是誰的號碼。
果真,接通電話,希曉聽到了那個稱謂:“陸總。”
不知道陸祈晨在裏麵說了什麼,隻見李子睿的眉毛越皺越緊,簡直鬱積成一個不容解開的疙瘩。可能是怕她擔心,說了幾句他便轉向陽台,他們的房間隔音效果很好,顏希曉身在外麵,一點兒也聽不見他們的談話。
“陸祈晨的電話?”他一走出來,顏希曉便上前問道。
“對。”
“他怎麼說?”
“讓我馬上去承澤一趟,評估損失,商討對策。”李子睿說著,已經心事重重地拿起了外套向門口走去,卻在剛要跨出門的時候被顏希曉拉住了胳膊:“等等,我也去。”
“你不用去,在家裏等消息吧。”李子睿勉力向她一笑,“我去了也不是被他淩遲,用不著太擔心。”
“不行!”顏希曉連拖帶拽地將他扯到臥室,根本不容他有反抗的機會,“你就在這兒等著,我穿好衣服就和你一起走。”
看希曉就算是在家裏也不安穩,李子睿低歎一聲,隻能帶她一塊兒前去承澤。
因為承澤的售樓廳正在籌建,所以陸祈晨他們現在隻是在工地旁邊租了一個小辦公樓辦公。剛剛走到那裏,希曉就看到了一片熱火朝天的開發景象,挖掘機,推土機轟鳴著運作著,很多工人都在搭著台子,很顯然是在為奠基作準備。
李子睿將她帶到會客室,輕輕附唇於她的耳邊:“你先在這兒等著,那邊就是陸總辦公室,我去看看。”
“嗯。”想到他們畢竟是合作關係,而自己的身份也有些尷尬,顏希曉答應了一聲,便抽出一旁的報紙看了起來。
已經過了25分鍾,顏希曉朝陸祈晨辦公室看去,仍然沒有絲毫動靜,非但如此,還陸陸續續地有幾個人走了進去。顏希曉慢慢著急起來,甚至有衝進去一看究竟的衝動,但想來想去,還是理智戰勝了衝動。
突然,隻聽“砰”的一聲悶響,陸祈晨辦公室的門打開,有三個人走了出來,過了幾分鍾,又走出來一個,幾個人均緊抿嘴唇,麵色陰鬱。希曉算了算,裏麵應該隻剩下陸祈晨和李子睿,想來是事情商量得差不多了,應該一會兒就能出來。
可是又等了20分鍾,李子睿還沒有出現。
顏希曉正在去與不去的衝動中艱難掙紮,耳邊忽然響起“嘩啦”一聲,似乎是什麼東西砰然破碎。她心裏一緊,想難道是陸祈晨與李子睿商討不成開始砸東西?便再也沒有猶豫,直直地衝了進去。
剛一打開門,兩人的目光就直直地向她看來。
希曉不管其他,目光在李子睿身上來回遊移發現無事之後才看向其他方向,這才發現秘書正在收拾地上的玻璃碎片,剛才的聲音應該就是杯子破碎的聲響。再一抬眸,正撞入陸祈晨深邃的眸瞳。希曉一直以為溫潤、澄澈、剔透這樣的詞兒才是來形容陸祈晨的,可是今天卻在他眼裏發現了那麼濃濁的陰鷙與酷冷氣息,仿若她是他看中的獵物,隻拿一眼,便想將她困住。
李子睿尚在希曉的突然闖入中沒回過神,耳邊已然響起陸祈晨戲謔的聲音,隻見他唇角微勾,眸中卻有著淩厲光芒:“顏策劃,來得好巧!”
“希曉,這兒沒你的事情,你趕緊出去!”李子睿扯著希曉的胳膊,暗示她別加入其中,“我一會兒就走了,你在門口等我。”
希曉“嗯”了一聲,也覺得貿然闖進來有些唐突。剛要反身出去,卻在手觸及到門把手的時候被身後冰冷聲音喚住:“既然來了,多一個人多一份智慧,顏策劃也隨著一塊兒出出主意吧。”
希曉總覺得這身後的聲音有些陰森滋味兒,絲毫不像以前那個陽光坦誠的陸祈晨,但是想現在也算進來了,再出去未免有逃避嫌疑,便微勾唇角,落落大方地坐在李子睿旁邊的沙發上。
“依照顏策劃的感覺,這事兒怎麼定性?”
“公司機密被盜了。”希曉幹脆利落地回答,“感覺像是蓄意而為。”
“那麼責任呢?”
“事情還沒水落石出之前,定性責任總是為時過早吧?”希曉努力讓自己心緒平靜,抬頭微笑道,“難道陸總懷疑是我們泄露出去的機密?”
“你不覺得你們嫌疑很大嗎?”陸祈晨緊緊握著手中鋼筆,翻來覆去地轉著圈兒,看似悠閑散漫的動作,此時他做出來,卻有一種逼人的壓迫,他的聲音輕揚,如同戲謔更似嘲弄,“剛才我和李總在這兒劃分責任問題,李總說現在責任還不應該歸於他們。難道顏策劃也是一樣的意思?”
“嗯。”希曉點頭,“我就是這個意思。”
“哈!”陸祈晨突然輕笑出聲,“這年頭犯了錯的人都是這麼理直氣壯嗎?明明是你們外泄了我承澤的,還這麼一副大義凜然的樣子!難道你們還要怪我們承澤遇人不淑,走到今天是我們瞎眼找錯了廣告公司?”
“陸總,我們這是在客觀分析問題,請你不要在事情未能水落石出之前肆意栽贓。”李子睿臉色陰鬱,寒幽瞳眸更是直直地看向那個戲謔的男人,“今天發生這事兒我們誰都不好受。說句實在話,您現在是在架子上烤著,我們也更是在蒸鍋裏熬著,與其現在咱們針鋒相對地推卸責任,還不如想想後路該如何處理。”
“那麼李總,您給我指一條明路。”隻聽“咣”的一聲,陸祈晨竟然猛地摔下了手中的筆記本,“眼看奠基在即,我們承澤現在受了這麼大損失,您倒是發揮您的聰明智慧,給我指條明路!”
“說,是撤廣告,改奠基日期,還是整個項目的建築設計方案另行規劃?”陸祈晨一聲冷笑,“我真是後悔將所有的東西都給了你們,現在你們工作疏忽了,反倒要我給你們一個公平的結果,李子睿,你不覺得你們過分了嗎?”
“陸總。”一直沉默不語的顏希曉突然吱聲,“奠基原本就不該直接告知那些機密數據,我們的第一策劃方案也沒有想拿那些東西做文章。所以我倒覺得,今天的事兒鬧得如此嚴重,您也應該有一份責任。”
“您也曾經是策劃人,還曾經教過我策劃最需要循序漸進,隻要一步不慎,都不會有好的結果,”顏希曉抿唇,“可是這一次,您卻忙於在各種核心數據中做文章,上來就全盤希望將賣點都告訴公眾,這原本就是不科學的宣傳方法。”
“顏策劃,我的策劃方式,還不需要你來教導。”
“那同樣的,你憑什麼以為就是我們楚陽泄露的機密?”顏希曉利落回擊,“既然我無權指導你的宣傳方式,那麼,您有什麼資格說是我們楚陽在信息保密過程中出現了差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