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活葬(2)(1 / 2)

我們這些活人,僅僅是看到棺材裏骨骸的姿勢不同於下葬之時,就已經是魂飛魄散了,而棺材裏麵的“人”,在這種環境之中又會有著怎樣恐怖與絕望的感受?毋庸置疑,活埋絕對是這個世界上最為恐怖的事,被活埋者的肉體和靈魂都會遭受最殘酷的摧殘,死亡反而成了解脫。就是那種——被潮濕的泥土味道嗆得無法呼吸、被沉重的黑暗壓得無法喘息、壽衣緊緊地束縛著身體、棺木中的狹窄空間就是天和地、看不到一絲光亮的絕對黑暗、耳邊聽不到任何一點聲音的死寂,還有那種被摸得著卻看不到的腐蛆蠕蟲一點點占領全身的感覺。而這些感覺占據你的身體時,你還會想到——就在距自己幾尺高的地方,有著青青的綠草和新鮮的空氣;你會想著——親朋好友若是知道自己被活埋,肯定會以最快的速度趕來搭救;你會想著——別癡心妄想了,不可能有人知道我依舊活著,我除了在這兒等死,一點希望都沒有了……現在我隻要一想到這些跟活埋有關的想象,就會禁不住渾身顫抖,沒有一個人能忍受這種駭人的恐怖想法。我必須要說,即便有著再勇敢無畏的想象力,對於活埋我也不敢稍稍接近。活埋難道不是人世間最為殘忍的事嗎?活埋難道不是那冥府地獄之中最為恐怖的酷刑嗎?所以,人們深深地好奇並關心一切跟活埋有關的報道,而隻有抱著神聖敬畏之心真心相信活埋這種事,才會有這種好奇和關心。我自己也曾有過關於活埋的親身體驗,下麵我就要講述這些切身的感受。

這些年來,一種不知名的怪病始終纏繞著我,醫生都含糊地用類癲癇症來稱呼這種病。這種病的病因和療法雖然還沒有解開,但有著很明顯的發病特征,並且每次發病都有著不一樣的嚴重程度。病人有時會有幾個小時陷入異常的昏睡狀態,有時則是一整天。在昏睡的時候,病人處在一種靜止的狀態下,一點知覺都沒有;雖然心跳脈搏很是微弱,不過還能夠檢測出來;臉頰中間微微泛紅,四肢僵硬,身體還有體溫;在病人的唇邊放置一麵鏡子,還能發現他的肺部有著不平穩的微弱呼吸。嚴重時,病人昏睡的狀態甚至會延續好幾個禮拜乃至好幾個月,就算是用最先進的醫學儀器檢測,也無法判斷到底是已經死去還是仍舊在深沉昏睡狀態。

所以,人們一旦患上這種怪病,除非家人朋友對其病史、發病特征有所了解,才會對昏睡的病人並未真正死去抱有信心,才會鎮定地觀察到,病人的身體沒有一點腐敗的跡象,不會草率地將病人埋掉。否則的話,病人被活埋往往就難以避免。可是,這種怪病雖說會讓人陷入假死式的沉睡,不過所幸,在起初發作時,病人會在不長時間內就蘇醒過來,因而不至於被活葬掉。通常情況都是,第一次不會陷入昏睡太久,而是一點點地、慢慢地變得嚴重起來。起初幾次的昏睡,雖然有著明顯的特征,不過差別都不大。可此後的昏睡,不但特征會逐漸不同,且每一次昏睡的時間都會延長。病人的身邊要是有人對這種怪病的發病特征有所了解,就不會把病人活埋掉。可悲慘的在於,要是病人在首次發病時情況就比較嚴重,昏睡的時間比較長,那就很有可能被當成已經死亡,然後被活埋。

上述情形(醫學書籍上的描述)基本符合我的病況。有的時候,我前一分鍾還很正常,後一分鍾就慢慢地陷入了半昏迷的狀態。在那時,我沒有思考能力,也沒有痛苦的感覺,隻隱約覺得自己還沒死,並曉得圍繞在我床邊的是哪些人。我會始終處於這種半昏迷的狀態,直到忽然間疾病暫停,我的意識才一點點恢複,慢慢變得正常。可是在有的時候,當怪病的來勢太過凶猛,立即就會有一陣麻木、發冷、頭暈、惡心的感受從我胸口湧起,然後我就會暈倒在地。隨後的幾個星期裏,我就會被包裹在虛無、寂靜、黑暗和空虛中,我想這大概就是最終極的毀滅吧!病情要是來得這麼凶狠,就沒有那麼快、那麼容易地恢複正常了。那種感覺,就如同在漫長的冬夜中,一個無家可歸的孤身乞丐,始終晃蕩在寂靜空曠的大街上,疲倦地等著那已經遲到太久的陽光,黎明越是接近,我就越是興奮地知道,第一道心靈的曙光就要把自己救回到現實中來了。

可是這種怪病也隻是使我陷入昏睡之中,並無別的症狀,因此我還算有著健康的身體。當然,我也不明白,是否因為我生了這種怪病,所以才有這麼健康硬朗的身體,我是想說,大概是因為我的身體已經被這怪病所掌控,所以別的疾病就無法沾染到我。要是非得說這怪病把什麼其他症狀帶給了我,那也許就隻能是,平常睡覺醒來之後身體有著異常的知覺。即我每次從睡眠中醒來,身體的知覺一般都沒法立刻恢複,好幾分鍾裏,我都會延續著這種困惑、混亂的無意識狀態,我的心智依舊被閉塞著,什麼都無法記憶、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