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甚心虛地打望了搖椅上的老爹上一眼,老爹閉著眼睛有一下沒一下地晃著搖椅,年歲已久的搖椅在寂靜的夜裏發出“吱呀吱呀”斷斷續續的聲音。老爹長長歎了一口氣,道:“弦兒啊,你長得這麼大,哪一次過來偷酒沒被我逮個正著?哎,你都長得這樣大了,連偷個東西都沒有長進,叫我如何對你放心得下?”
看來老爹今日是下定了決心要在我朋友麵前揭我的短了,我心虛的連忙大笑,小跑著撲到老爹腿上迭聲討好道:“爹爹,爹爹,你沒看見人家的朋友來了麼?”
老爹這才慵慵懶懶地睜開眼,伸手揉了揉。看見占我身後的南歌玉樹臨風,先是怔了一下,然後猛然來了精神。他幾許興奮道:“這是那位仙家仙苑裏的公子,竟生得這樣眉目如畫的!”隨後老爹喃喃,“也不知有無婚配,看著倒與弦兒很是般配……”
奈何我聽力甚好,老爹原本隻是要講給自己聽的一句話其如其分地落入我耳中,我耳根子一紅,連忙跺腳道:“老爹!”
哪知老爹還不知檢點,歡樂連連道:“哎呦,弦兒還害臊臉紅了。”
我麵色一黑:“老爹……”
老爹見我持這份態度,總算是知趣的連忙轉移話題。他從年久失修的搖椅上起身,搖椅還極有規律的在燭光的陰影中前後晃動。走到南歌麵前,他雙手握住南歌先前握我的那隻手,兩眼星光熠熠。老爹以前對外人從未這樣隨和友好過,想來也是因為南歌長得極像他(我的初戀)的緣故,所以才對他這樣好。
南歌本應被老爹今日這樣異常的自然熱著實嚇著一番,但是卻出乎我的意料,他反握住老爹的手,看著老爹的目光也是水汪汪的、眼淚欲垂的煽情模樣。親眼見兩個大男人在昏暗不明的地洞裏組成這樣的場景,我才著實有些被嚇到。
沉默許久許久之後,老爹對南歌說:“你在這裏等我去給你取真正的桃花清釀來,方才弦兒偷的那罐其實是摻了水的二鍋頭。”
我一聽,眼角一酸,就要哭出來,老爹啊老爹,我就說為何你的桃花清釀入口感覺總是如此怪異,竟敵不得人間三等酒家裏的二鍋頭,原來你一直用假酒糊弄我來著。我虞弦,到底是不是你親生的啊?
南歌點頭,微笑著目送老爹走進內室。不久,我親眼看見老爹左手一打右手又一打的提著好多隻精致的酒罐笑麵走出來。原來,這才是真正桃花清釀。長得這麼大了,我竟還沒有真正喝過……不由得又是一陣心酸,老爹啊,到底我是你親生的還是南歌是你親生的?
不管誰究竟才是他親生的,我死死盯著老爹出來的方向,用心記住他存酒的房間,準備下回來偷得他一罐不留。俗言道:千防萬防,家賊難防。我就不相信我喝的桃花清釀會比南歌喝的少!
老爹笑著將所有桃花清釀都塞進南歌手裏,南歌微微笑著隻從中提出一隻瓦罐,儒雅道:“虞伯,我隻要一罐就夠了,剩下的都留給弦兒吧。”
老爹癡癡看著南歌,脊背稍顯佝僂,笑盈盈的眼裏分明醞釀出了淚花,在微亮的燭光下像冷亮的星子,閃閃發光。他還一邊對南歌疊聲道:“好好好。”
我知道,老爹一定是把南歌當成了他。他以為,南歌會代替他,像以前他還在那樣無微不至地照顧我餘下的一生。
我想著想著,心似刀絞,眼淚又要不能控製的決堤而出。我從微涼的空氣裏利落撈起南歌溫暖的大手,拉著他就往外走,轉身對老爹說:“時候不早了,我送他出去。”
老爹癡癡望著我和南歌漸行漸遠的背影,眼裏的熱淚越來越來泛濫。天上冰輪清輝,落進花林樹枝間,灑在青山海麵上。我又怎麼不知,我一直都知,我是老爹最愛的幺女,他一直都那樣無私地想要看我得到幸福。而我卻不能滿足他這個小小的幸福。
我是個不孝的女兒,因為我不能簡單的幸福給老爹看。在他眼裏,因為初戀的逝去,我一直都在悲傷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