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莘把有點顫顫巍巍的楊楊扶回了宿舍。
也不知是怎麼的,今天楊楊喝了很多很多酒,小莘喝一杯啤的,他喝一杯白的,就仿佛有什麼心事說不出來一樣。但楊楊本身酒量很大,倒也沒有像小莘上次醉的那麼狼狽,隻是明顯感覺到有些亢奮和迷糊,說話時舌頭不自然的發卷。
“你喝口水。”小莘從楊楊桌子旁邊把水杯打開遞上去。
“不喝了,肚子好脹。”楊楊撐著牆搖搖晃晃的走去廁所。
小莘歎了口氣,打開台燈,把桌子上早晨吃剩的食品袋子和廢紙攢成團,扔到垃圾筐裏,又用旁邊的抹布拭了拭桌上的灰塵。
大學的男生宿舍,倒也並不像一些文學作品裏描述的那麼髒亂和汙濁。其實還是成事在人,絕大部分學生還是有一個相對良好的衛生習慣,不過這也大多是宿舍例行檢查前的表象,總的來說,鮮有非常注意清潔的男生,更多的便是類似於執行責任的清掃,不過算是非常有效。
小莘提起垃圾桶,去水房傾倒。廁所裏的煙味彌漫。
一定是楊楊在抽煙。
小莘對於煙味有著與生俱來的抗拒,在他的回憶裏誘因大概是小時候某次猛吸進二手煙氣以後,便像是接受了抗原的身體一樣,自然而然的產生了抗體,抗體便是不自覺地抗拒。其實倒也不是深惡痛疾,漂在空氣裏被稀釋過的淡淡煙味還是可以接受,況且這味道比起廁所充斥的味道,顯然易於接受的多。
小莘看楊楊回了宿舍,便鎖上門,把燈關好,爬上了床鋪。楊楊坐在桌前,木呆呆的盯著牆麵。
“你沒事兒吧你。”小莘側躺過來頭衝著過道,用手掖了掖被子。
“你覺得——”楊楊低下頭嘴裏嘟囔著,看起來是酒意突然上頭,“我是個什麼樣的人。”
“啊?”小莘一愣,但看到楊楊的樣子,便思索了一下,“你麼,我第一眼看見你呀,覺得有點高冷啊,但之後發現你是個很好的人啊。”
“我——不是問這些。我是說,你覺得我像是個什麼樣的人?”楊楊吐字間隔略顯遲緩。
“這兩個問題有什麼區別麼。”小莘小聲嘟囔,但一想還是接茬,“我覺得你應該是那種相處以後能讓人很愉悅的人吧,就是那種,雖然有點慢熱,確是很善良的人。”
“總之吧,應該是那類非常受歡迎的人吧。”
“這樣的麼。”也不知道楊楊聽沒聽完全小莘的評價。一大段白乎乎的死寂,像是暴雨前的驟靜。
“我啊,從小到大,一直沒有什麼朋友啊,”楊楊輕輕地說道,沒有一點語氣,“從小到大,我仿佛沒有碰到幾個特別交心的人吧,掰著指頭就能數得過來。我善待每一個人,我——我謙遜對待每一件事情,但是,我真的——”楊楊大大的喘了一口氣,“我真的——就像是栗子的外殼一樣——用一層什麼東西把自己包裹在裏麵,像是——一種生而有之的距離感。我真的,真的真的很難把一個人真真正正的放在心裏。”
楊楊的語氣開始有些悲哀。
“其實——其實我原先並不是這樣的,但是,我發現當你把一個人真正的放在你的心裏的時候,對方反而會把你的患得患失看做累贅,而變得不那麼輕易動情。”楊楊清了清嗓子,隨即一陣劇烈的咳嗽。
小莘坐起身子。
“你沒事兒吧。”黑暗中楊楊仿佛擺了擺手,並沒有理會。
“隻有這樣,你才不會輕易的被人所牽扯,所利用。代價就是我現在的樣子,但是我自己也無法判斷,這種交換是否值得。可能是真的害怕再一敗塗地的傷痕累累了。”
“可是,我覺得你有些偏激,也不是所有人都像你說得一樣,而且在我看來,絕大多數人都不像你所歸納的一樣。你將心比心,他們自然會真誠相待。”
“嗬嗬嗬。”楊楊笑得有點冷,“真的是這個樣子麼?那我問你,你有體驗過被朋友出賣的感受麼?”
“我——”小莘一時語塞。“雖然沒有,但是——”
“那就沒有但是。”楊楊尖銳的打斷了小莘的回答,“你如果沒有體會,你絕對不會明白那種感受是多麼的絕望,多麼的。”楊楊仿佛在親手觸摸著當時自己的那顆心,“多麼的讓人——心灰意冷。哀莫大於心死,這種失落感是無法愈合的。”
“我能理解你的感受,但是,但是。”小莘在籌劃著語言,“人總是要站起來啊,你不能因為一個人的過錯就這樣來懲罰自己啊,一切並沒有你想象的那麼糟糕。或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