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然,我腦中靈光一閃,睜開眼來,那日,我與小雲在碧煙居門外爭執之時,曾經覺得她像某人,現在,那種熟悉的感覺再次出去,卻是在碧珠身上,而我,也終於想起了她們像誰?
是香墨。
聰明伶俐的香墨,忠心的香墨,在我大難臨頭之前拚命喂我吃飯的香墨,她現在好嗎?還活著嗎?
我平靜的心裏再次起了風浪,坐起身來,“你覺得本宮得罪了他嗎?”
碧珠下了榻,低頭站在一旁,“奴婢隻是覺得多個幫手總比多個敵人強些。”
眸底笑意越來越深,我仰身一笑,長長歎了一聲,她說“幫手”,而不是“忠心的奴才”。
“那你……是本宮的幫手嗎?”我問,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她微微一笑,重新低下頭去,“隻要娘夫人想要,奴婢可以為夫人上天入地,再所不惜。”
我用讚許的目光看著她,滿意的點點頭,“很好。”
她再一笑,臉上已微紅,雙手捧起一旁擱著的繡履送到我麵前,“夫人看,這雙繡履做工好精細啊!夫人您要不要試試?”
那雙繡履乃今秋新出的款式,又是用宮廷禦用繡娘用了整整二十天的時間不眠不休繡出來的,做工當然精細些,可是這些在我眼裏卻遠不及娘做的鞋漂亮。
“不要。”我語聲清冷的道,並不對它多做評價。
碧珠顯得有些失望,落漠的將鞋放回去,強裝笑顏道:“奴婢從前家裏很窮,從來沒有買過新鞋,穿的鞋都是娘親手做的,那時候奴婢真得好想穿一雙買的鞋,後來,宮中選秀,奴婢被選入宮,經過三個月的訓練被選入廣濪宮做事,第一次發了新鞋,是宮裏的款式,可是……有了新鞋後,奴婢又發現,還是娘做的鞋好。”
她沒頭沒尾的,突然跟我說起家裏的事,我有些聽不明白,隻靜靜的聽著,直到後來她說起喜歡她娘做的鞋子時,我才開始認真聽。
她說完了,低著頭,顯得有些難過,我對她漸漸產生了好感。
“你想家了嗎?”我問,目光一瞬不瞬的盯著她。
她對我搖搖頭,“奴婢的家人都死了。”
我一陣語塞,說不出話來,招手讓她過來,輕輕在她肩膀上拍了兩下,算做安慰。
她感激得看著我,眼中已有淚水,“夫人……”
我無言得笑笑,苦澀無比,沒想到世界上還有這麼多跟我一樣的苦命的,我們都是孤孤單單的。
……
天微亮,更漏聲止,廣濪宮上下已開始忙了起來,我早早得被人叫起來,沐浴熏香,梳妝更衣,足足折騰了一個時辰,才終於一切妥當。
宮人過來稟說諸事已備,隻等吉時一到就可以動身上朝了。
吉時,吉利之時辰。
不知是巧合,還是他有意,我的冊封吉時被定在卯時(相當於現在5到7點),寓指除舊布新。
“夫人,吉時已到,該動身了。”小雲從外進來,福身在我麵前稟道。
我由妝鏡前站起身,最後看了一眼境中化著鮮豔妝容的女子,朝服加身,點金綴珠,莊重的衣身上繡著象征富貴的牡丹花,裙袂染紅,一抹亮色增加喜意,連同我的披帛,都是紅色。
我凝眸,淡淡煙愁浮於眉目之間,不見半點喜意。
殿外,吉樂聲已經奏起,無比歡暢的音樂聲中更襯出了一種別樣的沉悶來,殿內,無人說話,隻偶爾有女子的輕聲軟語傳入耳中。
“夫人,走罷!”小雲過來摻扶。
我收了回目光,由她摻扶著往外走。
一條紅毯從殿門,穿過回廊,曲橋,森森樹蔭……直鋪到宮門,兩旁宮人跪地候著,待我出來,便齊聲高呼:“恭喜夫人,賀喜夫人,夫人萬福金安,長樂無極……”
內庭命婦沿途灑下細金碎紙,一眼望去,紅毯上金光熠熠,落櫻之中,我微微垂了眸,漠然往前走去。
還是這個凰宮,還是嫁給天子,這一次,橫鋪在我腳下的,仍是一條不歸之路,我毅然走上去,閉著眼睛前行,隻為了不負那人在天之靈,他的愛,他的抱負,他的遺憾……統統都覆加到我身上
他將沉沉的擔子壓到我身上,然後離去。
或許,他當初選易子昭教我藝伎的時候就已經想到了會有今天,我與易子昭的風風雨雨,他都知道,隻是一昧忍著;又或許,他壓根就不知道,無意,一切隻是無意,到最後,含恨離去……
現在說什麼都遲了,終是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