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郡既定,我們算是真正有了像樣的安身之所。回到荊州,大家整頓一下心情,準備迎接後麵的挑戰。
一天,平兒突然敲開我的房門。一向開朗頑皮的他居然不好意思地磨唧起來。我正好奇地看他是不是吃錯了東西,平兒開了口:“爸,我離家八九年了,一直東奔西走。去年我親爹病逝,我也沒能在他老人家身邊送終……”
“唉,平兒,你跟著我這些年吃苦了……令尊的厚愛和信任,我隻有來生再報了。”我不禁想起當年在酒樓和樂善好施的老板關定結交的場景,想起我與他的交淺言深,想起人家把養了十來年的兒子拱手給了我,想起平兒這些年來和我的並肩作戰、生死與共。不覺中,我已紅了眼圈。
也許是因為提起生父,平兒的聲音越發低沉:“爸,我生父去世後,哥哥依舊讀書開店,養家糊口,生活倒也過得去。隻是小娟……我答應她的,卻一直沒能做到。”
小娟——提起這個名字,我馬上回憶起平兒和我們上路時那個戀戀不舍揮手送別的小姑娘。她和平兒青梅竹馬,早已暗許終身,隻是平兒執意要先立業,再成家。在離開家鄉的前夜,平兒向她許諾,等到自己有了安定之所和相應的地位,就來接她,再也不分開。這麼多年過去了,由於一直忙於戰事,平兒和她隻有過幾次鴻雁寄相思的機會。
“平兒,你莫非想去接小娟來完婚?”我問道。“是的。我欠小娟太多了。這麼多年,她一個女孩子,就為了我的一句承諾,始終守候在那片土地。連我父親去世,也是她替我盡孝送的終。到今天,我們分開整整八年七個月十四天了。我決不能負她!”
我默默閉上雙眼。這是一段怎樣的深情啊!
八九年的時光,小娟從一個十六歲的小女孩,等到現在的二十四五歲。要知道,在我們的年代,二十四五歲的女人早已過了出嫁的年齡。因為愛,所以信。為了愛人的一句承諾,她從沒有過絲毫的不快和阻撓,隻是孤獨地讓時間去燃燒自己的青春。
而平兒呢?一個一向追求潮流的青年才俊,對感情卻有著不可名狀的執著與忠誠。為了更好地承擔男人的使命,去給自己愛的人帶來幸福,他選擇了分離。在這些年裏,平兒沒有一天不在努力拚搏,也沒有一天忘記過作為一個男人許下的諾言。
這些年來,他們在如此躁動的年紀,卻是如此執著和忠誠。我一生講信義,但我也深知,“信義”二字重千金,多少人到死都做不到。而這兩個孩子,卻是這樣實實在在地詮釋著他們的愛與信諾。
緩緩睜開眼,我笑了:“平兒啊,如今我們有了自己的土地,你也已經成長成我軍不可或缺的一員將領。你們已經用行動證明了你們的感情。為父雖然終身不娶,但也嚐過情滋味。如此珍貴的愛情我還能說什麼呢?我關羽娶兒媳豈可小視!我要你親自回家把小娟接來!我要讓全荊州都來慶賀我關羽的兒子大婚!”
平兒感動得眼淚直流。看著他幸福的樣子,我不禁想起了桃夭和貂禪。其實我這樣做,既是對平兒與小娟這段真情的應有肯定,也是希望自己永遠的遺憾能在兒子身上得到另一種形式的彌補。
次日,平兒早早踏上了旅程。他先去祭拜了生身父親,將我送的金銀、彩帛送給了兄長,之後馬上趕回村子,當著全村的父老將小娟接上八抬大轎。平兒告訴我,上轎的那一刻,小娟幸福地哭了出來。多少年的守望,今朝終於修成了正果。村裏的老人拉著平兒訴說著這些年來小娟的不易,所有的鄉親都送上了最真摯的祝福,願這對飽經風雨的戀人幸福、平安。
荊州城裏早已是一派歡騰。大哥、老三、軍師、子龍……所有人都趕來賀喜。
婚禮極其隆重。禮畢後,一向不走尋常路的平兒沒有直接入洞房,而是輕擁著小娟的雙肩,向愛人深情吐露出自己藏在心裏多年的肺腑之言:“小娟,對不起,讓你等這一天等了這麼久。我何嚐不想與你長相廝守?但我是個男人,我有責任和義務去讓自己愛的人享受到更多的幸福和快樂!我不能讓你過庸庸碌碌的生活,所以當年我必須走,必須去用自己的雙手為我們的未來開創出一片嶄新的天地。到了今天,我終於可以自豪地告訴你,你的夫君不再是一個平凡的武夫,他是一位真正值得你托付終身的人,一位出色的將軍!”
隔著蓋頭,小娟的聲音依然透著激動與欣慰:“平,我從來沒有怪過你。你的一片苦心,我又豈會不知?從我決定和你共度此生那天起,我就早已告訴自己,今生不論貧窮、疾苦,你都是我永遠的伴侶。不管八年、十年,還是更久,我都會等你。我知道你會來接我。今天我真的好幸福。我可以向全世界說,我的夫君,是一個頂天立地的大丈夫!”
人群散盡,晚風微涼,我獨自在後院散步,仿佛找回了自己的青春年華。望著朦朧的月亮,我默默將自己對這對新人的祝福獻給了這靜謐的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