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副局長不耐煩起來,說:“這是局黨組的事,你又不是太平洋的警察,管這麼寬幹什麼?”程校長自覺無趣,悻悻出了辦公室。
見程校長的發票還留在桌上,李副局長想喊住他,叫他拿走,忽然靈機一動,又改變了主意,心想這不是個現成的找孟不覺的由頭麼?拿了電話去撥孟不覺手機。撥了幾位數,又壓下叉簧,打了人教處的電話,讓宋處長給他將孟不覺找去。一級管一級,直接打孟不覺電話,是不是也太寵他了?盡管他是吳副秘書長的所謂親戚,但目前還是副處長,中間隔著處長一級。
其實這天孟不覺就在人教處。他知道李副局長會主動找他的,所以哪裏也沒去,就坐在處裏上網下圍棋。鏖戰正酣,宋處長過去拍拍他的後背,說:“孟處長,領導有請。”孟不覺正沉迷於棋局之中,宋處長在他背上拍了兩次,他才反應過來。聽明白宋處長的話後,孟不覺隻好下了線,起身走出人教處。
孟不覺進門時,李副局長還在簽閱文件。見了孟不覺,便放下手中水筆,故意青著臉色道:“知道我今天為什麼找你來嗎?”
這還用明說麼?吳副秘書長都認了我這個親戚。孟不覺心裏這麼得意著,努力尋找恰當的詞,準備作答。李副局長沒等孟不覺開口,將剛才程校長的醫藥發票推到他麵前,說:“程校長剛剛離去,這是他留下的醫藥費發票。”
孟不覺就明白是怎麼回事了,將那堆發票抓過來,塞進口袋,說:“原來領導是要我給程校長報銷發票。好吧,誰叫我手癢呢?手癢票子必然也會跟著癢,我今天有空就將錢給他送去。”李副局長說:“你有這個態度,還算不錯。不過我也不全信程校長的話,你不會是他所說的那種占小便宜的人。而且他也有錯嘛,怎麼能這麼對待自己的同誌呢?”
又說了幾句程校長,李副局長才像是忽然想起什麼似的,敲敲腦門,說:“你扶貧回來的時候找過我,我說過你在下麵辛苦了,適當休整休整。我想這段時間,你可能也休整得差不多了,該給你壓壓工作擔子了。”
孟不覺想,李副局長這話說得多麼巧妙,仿佛當初讓他休整,是真的關懷他。這大概就是做吳副秘書長親戚的直接效果,領導要給你壓擔子,想休整也休整不成了。孟不覺心裏感慨著,嘴上說:“感謝領導的信任!”
李副局長所謂壓擔子,就是把人教處宋處長和陳副處長管著的工作分一部分到孟不覺頭上。至於怎麼分,他隻談了個大體設想,沒有具體意見。他說:“這兩天我還要跟宋處長商量商量,暫時他還是人教處的處長嘛。”
李副局長說到“暫時”一詞時,特意緩了緩語氣。孟不覺聽得出言外之意,就是說宋處長不可能老做這個處長。他不做這個處長了,誰會來做呢?領導此時當然不會直說,你能聽得出他這個意思就行了。
李副局長要說的話已經說過,孟不覺不便久留,退了出去。
轉身還沒走上兩步,迎麵碰上何副局長。孟不覺想躲避,已然來不及了,隻得迎上前去,喊了聲何局長。何副局長一邊朝孟不覺點點頭,一邊掏出鑰匙,往自己辦公室門上的鎖孔插將進去。
孟不覺不好即刻離開,貼著何副局長,走進他辦公室。何副局長說:“李副局長動作挺快嘛,吳副秘書長剛認了你這個親戚,他就找上你了。”孟不覺尷尬地笑笑,說:“我犯了嚴重錯誤,特意到李副局長這裏來做檢討的。”
這倒是何副局長始料未及的,孟不覺已被晾了半年時間,還有什麼錯誤可犯?當今之世,可不是誰想犯錯誤就犯得上的,錯誤都被有職有權的人爭先恐後犯走了,無職無權的角色,還哪有犯錯誤的分?比如工人農民,除了拿把菜刀上街砍人,別的錯誤想犯一把,也沒資格和機會。
見何副局長滿臉疑惑,孟不覺拿出口袋裏的醫藥費發票,在他麵前晃晃,說:“這是程校長的醫藥費發票,他扔到李副局長桌上就走了,李副局長沒義務掏這幾百元錢,便給了我,要我給程校長報銷。”
何副局長更是不知所雲。直到聽了孟不覺的簡單敘述,才哈哈大笑起來,說:“孟不覺你還做什麼鳥處長,跟泰森學拳擊去算了,拿一次出場費,抵得你做幾十輩子的處長。”
當天下午孟不覺就屁顛屁顛,將五百元醫藥費給程校長送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