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背景(1)(1 / 3)

秦時月在學生徐寧寧家做完家教,來到街上,天上正下著細毛雨,城市上空那五顏六色的燈光因而顯得有些虛幻。秦時月把風衣領口裹緊了,又拉過領後的帽子罩住腦殼,毫不猶豫朝前走去。這個地段離他家也就半個小時的路程,他不想坐車,準備就這麼走著回去。這一半是因為他實在舍不得那一元錢的車費,一半也是想順便活動活動身子。秦時月常跟人說,田徑包括走路是奧林匹克精神的最初形式。

秦時月是儒林中學一名普普通通的語文老師。老師雖然清貧,但如今政府優先保證教師工資的撥付,老婆曾桂花又是造紙廠的工人,小日子還過得下去。誰知造紙廠去年開始減員,有辦法跟廠領導搭上界或上麵有人打招呼的保住了被減的命運,曾桂花靠秦時月窮教書的靠不上,又沒有別的門路,第一批就被減掉。家裏的日子因而一下子緊巴起來,秦時月隻好學其他老師的樣,選了四位學生,每個星期抽四到五個晚上,分頭到這些學生家裏去做家教。一個學生家裏每月給他一百到兩百不等的家教費,一個月的進項加起來就有六七百,算來把老婆上班的工資給賺了回來。

正在秦時月這麼邊走邊想著心事的時候,一部的士停到了他的前麵。秦時月不去理會的士,繼續朝前走自己的路。他知道如今的士多,客人少,的士司機見誰都想拉。不料車上卻伸出一個腦袋,對著他大聲喊道:“秦老師上車吧,送你回去。”

秦時月抬起頭來,竟是自己學校的副校長東方白。

東方白到儒林中學來之前是市一中的團委書記,因為教育局局長是他的姑父,局裏早就把他內定為一中的副校長人選。不想後來情況發生變化,等到一中換班子時,東方白姑父已提前退位,官話說叫離崗休息,好給年輕人騰出位置。於是一中的副校長竟讓教導主任替了上去,卻把東方白給刷了下來。不過教育局還是看在東方白姑父的麵子上,把他派到儒林中學來做了副校長,並許了願,等老校長一退,他就接班。因為有這樣的背景,東方白到儒林中學後就有些人模人樣,不太跟秦時月這樣的普通教師接近,平時秦時月他們有事向他請示彙報,他也總是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

可近段時間,這個東方白卻突然對秦時月親熱起來,有事沒事就愛跟他套套近乎。有時秦時月從操場邊走過,東方白也會喊住他,走過去和他說幾句閑話。或者秦時月正在辦公室批閱學生作文,東方白猛不丁走進來,逮住他一聊就是半個小時。想不到今晚都快十點了,東方白又忽然在他身後冒了出來,那樣子真有點克格勃的味道。

就在秦時月忸怩著要不要上東方白的的士時,東方白已從車上走下來,將他拉到車門邊,像塞麻袋一樣把他塞了進去。

剛一坐穩,的士就啟動了。東方白側過頭說:“秦老師架子真不小,請你坐個車也這麼難請。”秦時月的目光越過東方白的肩膀,望望窗外晃動著的高樓,說:“我走路走慣了,坐這樣的小車頭暈。”東方白笑道:“這是普通的士,有什麼可暈的?我跟你說吧,我這個人什麼大車小車飛機輪船都不暈,就暈自行車。”說得前麵的的士司機都笑了。

秦時月沒覺得這有什麼可笑的,但坐了人家的車,不笑不禮貌,便故意笑笑,有話沒話道:“校長到哪裏辦事?”東方白說:“特意來接你的呀。”秦時月說:“校長別哄我了,我四十多歲的人了,你以為那麼好哄?”東方白說:“跟你開句玩笑,我到賓館裏看個朋友回來,剛好瞧見路邊一個人有點像你,就讓師傅把車速放慢了,細瞧還真是你。毛主席教導我們說,一個人做點好事並不難嘛。”

回到家裏,老婆曾桂花還坐在客廳裏看電視。電視右上角的時間剛好到了十點,曾桂花就問他:“平時你最早也要十點過二十才進屋,今天怎麼提前了?”秦時月輕輕推開左邊的房門,望望正在做作業的兒子,複又關上門,說:“看來我要時來運轉了。”然後將搭東方白便車的事說了。

曾桂花望望秦時月,說:“還有這樣的好事?”秦時月說:“你以為我在編故事?我能編故事就不當教書匠,寫小說賺稿費去了。”曾桂花不太相信這是事實,搖了搖頭道:“東方白肯定有什麼意圖吧,不然他犯得著對你這麼客氣嗎?”秦時月在客廳中間來回走了幾步,說:“我也這麼尋思來著,古人早就把問題看透了,說人世難逢開口笑,疆場彼此彎弓月。人家突然對你張開笑口,心裏確實有幾分不踏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