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是呆在那兒。小鐵就說,蘇木,要不你給我拿著毛衣,沒事我就跑步去了。說完就脫掉毛衣塞到我手中,又回到操場上去了。

我咬了咬嘴唇,這次又對小鐵招了招手,比上次更堅決有力。小鐵跑過來,雙手支在膝蓋上大口地喘氣,斷斷續續地說,蘇木,有什麼事你就說嘛,我快要去上課了。

小鐵,你說你們班那個女生怎麼還不來上課呢?我終於說出口了,說完心中的那塊石頭落了下來,咚地一聲,我聽見了它重重地打在我腳底下發出的脆響,一瞬間在我周圍泛起來無數漣漪。

哦,你說的是韓落吧,她呀,她去年就走了沒回來過。小鐵一臉波瀾不驚地說。

走了?走到哪去了?我的語氣明顯倉促起來。

還能走到哪?回老家去了,她老家挺遠的,聽班上人講好像在北方的一個大海邊。

好好的,怎麼突然就回家了呢?

我們開始也不知道,後來聽班主任講她得了什麼白血病,被她爸媽趕來從外婆家接走了,也不知道她現在怎樣了。好了,蘇木,你突然問這些幹嗎?你平時不是這樣的啊,我上課去了蘇木。小鐵說完就頭也不回地跑進了教室,我遠遠地看見小鐵在窗戶旁坐了下來,好像衝我眨了眨眼睛,又好像被上課的老師嗬斥責備了,低下頭在承認著什麼。

我懷中依然抱著小鐵的毛衣,毛衣似乎還留有小鐵的體溫,把臉貼上去,柔柔的暖暖的,可是突然就變得沉重冰冷起來,很像一個裸露在雪地裏的巨大鉛塊,把我的腳步也生生地壓得抬不起頭來。

我用力地走,我要把這個春寒料峭的季節也走得暖意融融。我想我這樣一直走下去,是否最終會走到一片海邊,海邊有個小木屋,我看見王子與公主在木屋前的婚禮。公主撿起很多很好看的貝殼,然後撿到一個最大最好看的貝殼拿到王子的麵前,幸福滿麵地說,你看。這時王子的笑容很明亮很春暖花開。

春天雪快要化沒的時候,小鐵跑到我座位的窗戶旁,雙手襯在窗台上,一字一句地說,蘇木,韓落她這次真的走了。上午聽班主任講她爸媽打電話過來說她女兒已火化了,骨灰好少好少,她爸媽隻有她這麼一個女兒,好像哭得很傷心。

我走到小鐵的身旁,顫抖地像攬過一陣雪一樣攬過小鐵,說,小鐵,我們永遠是好朋友,我們永遠也不分開對不對?小鐵,我盼望自己快快長大,長大了當一名最好的醫生,可以治好世上所有的病痛。

我親眼看見小鐵露出虎牙笑開了,虎牙上晚霞點點。

小鐵說,蘇木我還記得你那次跑到我們班,上課躲在後麵睡懶覺被我們地理老師發現了,老師很氣憤地讓你回答地球上有什麼海鹽井鹽的,你迷迷糊糊地就說出有宮頸炎,你說宮頸炎到底是什麼鹽呢?

我說,小鐵你別忘了你刷牙牙刷從來不動,把頭晃來晃去的,像一頸椎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