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一直在下。
帶著莫名的哀傷,潛入每一個似是而非的夢境。在幽怨的夜裏,如同有感知的靈魂,含著自知的悲痛。
隻是這雪,卻飄不進這一片山穀。
“非白穀”三個字深深刻在路旁的石頭上,狂亂之中卻帶著幾分憂鬱幾分沉抑,平白多了些格格不入的心境。
一入穀,便是蜂擁而至的楓林,大片的層染的紅,紅得肆意而悲壯。那楓林盡頭掩著一間小屋,卻仿佛生來便在這楓林中一般,若這楓林是絕色女子一名,這小屋便是女子含羞善睞的眸。
訪客微微一笑,屈起手指,輕輕敲擊木門,發出沉穩的聲響,如同漣漪一般悄然散開。
“請。”
屋內人的聲音極淡,透過木門,有幾許失真,卻仍舊叫人心神向往。
“吱呀————”門開了,訪客撣撣身上未化的雪花,噙著一抹淺笑踏入木屋。
木屋內的擺設極為簡潔,仿佛恨不得空無一物。卻正是這樣的簡潔,愈發襯托著屋內唯一的光源,靜坐在木屋一隅的男子。
那男子一襲雪色白裘,長發披散至地,卻未曾讓人覺察失禮。黑與白,兩種顏色相撞,卻是驚動天地的和諧。那白是雪紛揚的柔軟,那黑是墨潑灑的肆意,兩種顏色,似乎便是世間千萬種顏色,卻又從來隻是兩種,簡單到不容許妄加猜測。
男子麵容沉靜,斂下眸子,抬袖提起桌上的青花勾勒的茶壺,手腕輕轉,芬芳馥鬱的茶湯便傾入小巧精致的茶盞。男子將其中一盞置於訪客麵前,這才抬起眸來。那眸是沉靜的墨,如同清明朗夜,雖大大方方擺在你麵前,但任憑你如何去看,都猜不透他的模樣。
“貴客來訪,絕無以相待。十年普洱,莫要嫌棄。”男子再次出聲,聲音依舊淡如飄散的水霧,溫柔而冷漠。
“千山絕,此地倒是好住處,你倒是懂景致的人。”訪客聲音略帶笑意,微微上挑一如他的眼,帶著幾分嫵媚,卻偏偏低斂,教人看不真切。
“念那亡人而已,你又何必介懷?”千山絕輕握茶盞,目光低垂,唇邊淡淡有一絲笑意,卻如同一道傷口般刺目。
“五百年,還是不能帶走什麼嗎?”訪客抬眸,那眼中卻是淡的,笑也是淡的,雖然一直笑著,卻看不出表情,仿佛生就一雙笑眼,卻偏偏是這雙笑眼,光華盡占,讓人移不開目光。
“才五百年而已……絕以為千萬年已過。”千山絕聲音極淡,卻依舊能聽出絲縷般的悲切。
“算了……此次前來,也絕不是為了與你談那往事對錯。此次……是有一事相求。”訪客雙手捏訣,唇微動,卻是片刻間,他攤開的手掌中多了一個東西,青光散盡後,才露出那絨絨的白毛,細細看來,竟是一隻未脫乳的小白狐。
“這是……”千山絕終是微微動容。
“你長年隱居於此,許是不知……沉煙已去,這是沉煙的孩子。”訪客似是低歎一聲。
“水沉煙?你說水沉煙她……”千山絕幾分驚詫之下,去尋他的目光,卻隻見他的目光裏空無一物。
千山絕垂眸,記憶中那個女子,一襲青衣,青絲鬆鬆束在尾端,眉眼溫和柔美,明明並不是媚豔無雙的樣子,卻偏偏讓人如立雲端,清風微微撫過她發梢,她回眸,那一笑,一展顏,眼角眉梢便橫生一種無法言喻也無力抵抗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