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朵淩霄花隨風墜落,飄飄然乘風而下,迤邐飄落在醉貓前爪之上。貓眼裏瞳成一線,看那橙色花朵,依稀間又是百年前,女將軍意氣風發,將軍的斯文丈夫因它而陟恪,它最終趕上了軍隊,朝沒有神寵的殷長哭屈膝俯首,從此它成為了她的神寵。
我不殺伯夷,伯夷因我而死。又是這樣一個遍開淩霄花的秋日,殷長哭去世、去世……醉貓將身子一抖,那淩霄花和百年前的畫麵便一同離開了自己,它繼續要向碧霄而去,戰事危急,九天卻各自按兵不動,它本應該馬不停蹄。
仙人們看見一隻孤零零卻很靈動的貓立在道上,頃刻間它朝著一個方向奔走了,速度極快,不由嘖嘖稱奇。
這次速度更快,不過十日,碧霄的光芒已在西方遙遙可見。醉貓覺得四肢百骸的靈力都在彙集、變強,活力在體內流竄,百年的清修都快把持不住,讓人想除去色相,回歸天人真身。可是它依舊淡定,它繼續當它的醉醺醺的貓。
它踏在白色菡萏上前行,江流在它腳下流去。終於,隻要再一躍,它便可騰身碧霄了,二層天有重兵在此雲集,似乎有戰役即將在此打響,它沒有回顧逗留,也沒人管它來去。醉醺醺的貓深呼吸一口,剛欲近霄,突然在半空中硬生生的改變了方向,朝一邊落下,貓眼圓睜,極其激動地高聲“喵喵”直喚,它不可置信地看著那邊,然後騰身而出,速度比方才更迅,有個天兵好奇地想攔住它,它一爪子透過鎧甲把那人傷得滾到一邊,毫不遲疑地去追。
它在追一個被仙鶴叼著飛走女仙。那女仙年歲比唐瑤琪還小一點,並無什麼特別,但是那背影身段是多麼熟悉啊,縱然現在的她連一隻仙鶴也搞不定,法術低微,不過下仙。縱然她現在手舞足蹈,又在空中害怕地用手蒙住眼睛,滿身都是普通少女的氣質,但醉貓絕不會認錯——那女仙,居然像極殷長哭!
六道輪回,九天蒼茫,它以為再也無法遇見殷長哭的轉世了。它和止戈隻期望,有一天,殷長哭的轉世可以過了罷也罷山,去一趟女貞府憑吊。殷長哭的轉世定能過罷也罷山,它從不懷疑這一點。原來她轉生到了二重天,能再次遇到,怎可放過。
很快的,它便追上了那隻急速飛翔的仙鶴。醉貓心想,故人好久不見。剛要發力,眼看就要重逢,尖銳的號角卻在此時刺破了蒼穹——兩軍,開戰了!
它被一方結界攔下,重重撞在上麵,發出的力量全部反噬,一瞬間頭暈腦脹。它一時沒看清身處何方陣內,也忘了全副武裝的戰場之上,軍陣的結界很難突破,甚至都忘記了用上術法,不過一次次地用身軀去撞擊那厚重的結界,又一次次被撞開,眼睜睜望著咫尺之外的人被帶走,終於,那仙鶴,那酷似殷長哭的背影漸行漸遠,再也不見。
在最後的時間,被仙鶴叼著裙帶的那仙女終於放下了雙手,可能是被下方的戰爭吸引,擔憂地回首去看。向後吹拂的風撩動了她的秀發,那女仙露出一個側臉,沒有什麼英氣,也不是何等絕色,但眉目分明,鼻梁挺直,活脫脫就是那殷長哭的在世。
那黑白分明的眼睛再度刺激了醉貓,它激動地去攻擊眼前那方的結界,雷霆之怒過後,結界上留下了一道冒著火花的痕跡,但徒勞無力地,她再一次從它身邊離去了。再一次不知要去何方。
這種挫敗和焦急化成熊熊怒火,在醉貓體內唐突。它壓下橫衝直撞的衝動,低低伏在地上,還是一隻貓的形態。過了好半響,它還是弓起身子、豎起尾巴、渾身炸毛,左前爪在地上抓出深深痕跡,喘息著,低聲咆哮著,火冒三丈。
兩軍交鋒,雙方將領掠陣鼓氣的聲音終於傳入了它的貓耳。事已至此,既來之則安之罷了,醉貓緩緩轉過視野和頭,低調而靈巧地飛快穿過重重兵馬,前去一探究竟——
這方陣營裏,那個騎在吊睛白虎上叫陣的將軍,醉貓見過。但見此將軍甚是傲慢,隻著輕甲,紅袍銀鎧很是挺直,背上的劍鞘已空,手持一柄長劍,明明身貌尋常,卻一副“老子天下第一”的睥睨神態,不是韓修又是誰。
二層天與韓修對陣的將領是個沉穩黝黑的盛年男仙,端正的上好鎧甲穿得工工整整,藍袍黑甲,也很威武。此時,他正指著韓修罵道:“前些年你還在深夜,去一層天的女貞府偷琅邪朗星師的筆記,被觀星台的老弱女眷們綁了個結實,還要你辜負過女仙為你苦苦求情,才被連夜丟出罷也罷山。看樣子,韓修小兒琵琶骨上被穿出的洞,已經好全了吧!”
此言一出,二層天全軍哄然大笑,士氣大振,戰鼓擂得如傾盆大雨,氣遏行雲,而韓修背後的軍隊則發出憤怒的低呼。
韓修這個厚臉皮又見長,他毫無羞愧,用手中長劍懶洋洋地指著對方,尖酸刻薄道:“你們二層天也和一層天一樣不濟,開打也才半載,卻節節敗退。居然還不讓我們從碧霄上三天?我實話告訴你,三層天眼看著也和你們一樣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了,還是讓我們過去,最好驚動上麵的仙家老頭兒,說不定還能動武牽製我們,減輕你們的壓力,少死幾個你們的愚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