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昌革命軍陽夏作戰不利,屢戰屢敗,他在看風頭,他們都在看風頭。”胡香秋雖然才十八歲,卻是老革命黨了,又在南洋做了這麼多年工作,怎麼會不明白其中的道理。
“對了,看風頭,革命的事我不太懂,我隻知道但凡是商人,拿出去的每一筆錢,無論多少,哪怕隻是一分,都是要有回報的,也就是說,他們把拿出去的每一分錢都看作自己的投資,資助革命其實也是一項投資,誰也不願自己投出去的錢打水漂不是。”尹正綱喝了口茶,把茶杯放下,又道:“既然我們改變不了陽夏作戰的局麵,所以從這方麵,我們無法入手。”
“後來我也想過不去啃蔣元第這塊老骨頭,從其他人那裏著手,可一推敲,發現不行,蔣元第和張文軒在看風頭,其他有錢人又何嚐不是,蔣元第張文軒兩人看的是革命軍的風頭,其他人則在看他們倆的風頭,所以,還是得從這兩位華商領袖身上想辦法,隻要這兩人花錢了,其他人自然就會跟風。”
“我之前說找蔣元第,就是這個原因。”胡香秋插話道。
“別插話,讓正綱說。”胡修武越來越覺得有意思了。
尹正綱對胡修武笑了笑,又接著道:“要讓蔣元第和張文軒在不願意拿錢的時候拿錢出來,就得下功夫去了解他們,我的老師跟我說過,要最大程度地了解一個人,莫過於去研究他的敵人,恰好,這二位互為仇敵,我就開始琢磨這二位的關係,在琢磨他們的時候,我發現一些很有意思的事情。”
“這二位差不多年紀,是老鄉,同是在爪哇日惹起家,發達以後,又差不多同時間遷到檳城,他們都喜歡收藏瓷器,都喜歡抽雪茄,都喜歡喝普洱,都喜歡泡溫泉……很奇怪,是不是?”尹正綱攤開手掌笑了,很耐人尋味的笑。
“按道理這二位該是莫逆之交才對,怎麼就成了仇人,於是我在賬上支了點錢……對了,這錢還麻煩五小姐替我還上。”他說到這裏,側頭看著胡香秋,道:“我薪水少,還不起。”
胡香秋知道這又是在揶揄她,漲紅了臉,扭過頭去不理他。
“說說說,這點錢是小事,說你到底發現什麼了。”梁晉聽得興起,受不了尹正綱偏題。
“嗯,我拿錢疏通了兩人府上的司機,他們告訴了我一些別人不知道的事情,蔣元第和張文軒不僅喜歡抽雪茄,還喜歡抽同一個牌子的雪茄,他們不但喜歡泡溫泉,還自己蓋溫泉山莊,這兩個山莊,都對外經營的,富商們也喜歡去,但無論什麼情況,他們都絕不會去對方開的溫泉,幾年前有個報社記者不知從哪裏聽說蔣元第去了張文軒開的檳榔山會,在報紙上報道了這事,還惹得蔣元第在家裏砸了好幾個明代花瓶。”
“所以你在門口的時候說蔣元第去了檳榔山會,他才……”胡香秋好像明白了些什麼,兩根指頭支著下巴,皺眉思索。
“蔣元第聽不得別人把他跟張文軒扯上關係,張文軒也一樣。”尹正綱道:“不止這些,做司機的雖然地位不怎麼高,卻是能知道很多主人家秘密的關鍵人物,他們還告訴我,這二位不僅是老鄉,還是一個村子的發小,光屁股長大的夥伴,兩人年輕時一起來到南洋,隻是不知道後來怎麼就結了仇。”
“我想起咱們在日惹有一家合作的藥商,於是立馬給老板去了個電報,讓他幫忙訪一訪這二位當年的秘辛,也是運氣好,這位正好是當年張文軒手下的一個掌櫃,他直接就給我回電,說當年蔣元第落難時,那麼多朋友沒找,偏偏就找了他的仇人張文軒,把老母妻兒都托付給了他,十年前,張文軒資金周轉出現問題,差一點破產,全南洋的銀行都不敢借錢給他,是蔣元第的新民銀行貸的款,才讓他渡過了難關。”
“有這事?”屋裏三個人都驚呼起來。
“他們兩個人的關係很奇怪。”尹正綱點了點頭,笑著道:“從這些事看得出,這兩人雖然時時處處都針鋒相對,搞得更世仇一樣,在關鍵時候卻能生死相托,為什麼會這樣?”
“我賭了一把。”看著三人一臉莫名其妙的神情,尹正綱長長地出了一口氣:“我賭他們還是朋友,還是當年那一對光屁股長大的夥伴兄弟,我賭他們之間的矛盾隻是意氣之爭,他們隻是互相不服氣而已。”
“你賭贏了。”胡修武感歎一聲。
“所以聽說張文軒捐了十萬,蔣元第就一定要捐十五萬,所以見到蔣元第開出的十五萬支票,張文軒馬上就開了一張二十萬的。”胡香秋這時候才算徹底明白過來。
“這也……太容易了吧!”梁晉呆了半天,才喃喃地道。
“也不容易。”尹正綱雙手搓了搓臉,露出些疲態來:“這兩人人老成精,激將法也不能直接用,我還做了些準備,頭三天時間全用在研究瓷器和雪茄上了,投其所好嘛……都沒睡過好覺。”
“怪不得你非要等三天。”胡香秋低聲道。
“辛苦了,辛苦了。”胡修武笑著站起來走到尹正綱身邊,拍著他肩膀道:“批你一天假,回去睡一覺。”
“案頭還有好多事呢,四天沒去辦公房了。”尹正綱婉拒了胡修武的好意,這些天來往文書都是胡修武自己在處理,但他事情多,也隻能處理那些緊急的,大部分都還擱在尹正綱書桌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