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正綱卻不惱,甚至還笑了笑,他拍了拍襯衫的袖口,這才慢吞吞地走向胡香秋,在她跟前站定,直視著她的雙眼,很久都沒動。
他這個奇怪的舉動讓胡修武和梁晉都有些愕然,卻讓胡香秋很局促。
“七天,你要多少錢我給你籌多少錢,如果不成,我隨你處置,要我腦袋都行。”尹正綱幾乎是一字一句地說出這話來。
“啊……”胡香秋一時倒不知道怎麼回答了,她看著尹正綱那雙眼睛,忽然有一種想逃的衝動,方才幾乎快讓她爆炸的怒火,也在這一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七天!盡管胡香秋根本不相信,但透過那雙眼睛,她知道麵前這個隻比自己大一歲的男人絕不是在開玩笑。
“正綱,盡心做事就是了,何必說這種話。”愣了半晌的胡修武終於回過神來,忙過來拉了拉尹正綱的衣袖。
尹正綱突然笑了,這笑讓正與他麵對麵的胡香秋有種一片茫然的感覺,她發現自己竟然完全看不透眼前這人。
“不過有個條件。”尹正綱對胡修武躬了躬身子,斂了笑容,才道:“如果事情辦成了,我有個要求。”
“什麼要求,你隻管說。”胡香秋終於反應過來,後退一步,離開尹正綱三尺以外。
“我要你對我說三個字。”尹正綱收回目光,淡淡地道。
“哪三個字?”
“對不起。”
天氣涼爽,檳城終於有了一些冬天的樣子,不過帶來涼爽的卻是一場已經連綿三天的雨,這是南洋這裏典型的氣候特征,人們早已習慣,並不覺得如何難過,隻是街上的行人比平時少了一半,據說碼頭各家貨棧的倉庫也有不少被雨水泡了,弄得走在街上,到處都能聽見抱怨聲。
一大早胡香秋就來恒生路找尹正綱,兩人約好今天要去拜訪那位蔣元第蔣會長,可直到天光大亮,尹正綱還賴在床上,胡家五小姐進門之後二話不說端起一盆水就潑了過去。
尹正綱驚哇哇地從床上蹦起來,雖然也沒口出什麼怨言,卻花了足足一個小時來收拾打扮,胡香秋盡管心急火燎,卻也不得不耐著性子等他,誰叫她一盆水潑得那麼準,就剛好把尹正綱準備今天要穿的衣褲淋得透濕呢。
上午八點的時候,兩人出了門,胡香秋想要叫車,尹正綱卻堅持要吃了早飯再上路,於是胡香秋又耐著性子陪他去一家小店吃早飯,好不容易等他細嚼慢咽地吞下最後一根油條,他又肚子痛要上茅房了。
胡香秋氣得咬牙切齒,卻因兩人有賭約在先,不得不忍著,心裏一遍又一遍地想著若是尹正綱籌不到錢到時候怎麼懲罰他,漸漸也就好過了些。
“你能不能快一些。”
見到從茅房出來的尹正綱慢慢吞吞的樣子,胡香秋氣不打一處來。
“這麼快幹嘛?”尹正綱一臉不在乎,把梁晉的神態學了個十足十。
“要都你這麼辦事,武漢三鎮早屍山血海了。”
“要都你這麼急於求成,那些屍山們死也求不得一個壯懷激烈,都是被你連累死的冤魂啊!”尹正綱說完這話,心頭暢快至極,忍不住仰天大笑。
“我怎麼急於求成了?”胡香秋在他身後跺腳大叫。
“你知道有錢人什麼時候睡覺什麼時候起床?你知道什麼叫起床氣嗎?”尹正綱沒有回頭看她,隻是搖著腦袋走路。
“我們現在這個時候上門,我保證你看不到好臉色。”
胡香秋不說話了,默默地跟在尹正綱身後,隻是走得有些賭氣,像是故意的,把地上的積水不停向前踢。尹正綱也不在意,猶自撐著傘慢吞吞地走在橫街上。
差不多到十點的時候,兩人才來到位於花之岬的海邊別墅區,這是檳城的華人巨富聚居地,蔣元第就住在這裏。花之岬不愧是花之岬,鑽出林蔭小道,入眼處盡是似錦繁花,也不知這裏的園匠是如何培植的,好多中國北方的花種在這炎熱之地竟也能爭奇鬥豔。
進了花之岬,雨停了,兩人收起雨傘,一路聞著撲鼻花香,來到蔣家那幢堪比城堡的別墅前。
“嗬,好壯觀。”尹正綱回頭對胡香秋笑了笑,卻發現她好像有些緊張的樣子,轉而道:“別緊張,大不了就是不成,他還能把你吃了?”
胡香秋沒有說話,白了他一眼,上前幾步,拉響門鈴。
丁零零響了好久,才終於有個管家打扮的人出來。
“請問兩位找誰?”管家沒開門,隻是隔著厚厚的鐵框玻璃門問話。
“煩請通報,同盟會胡香秋,受福建革命軍政府所托,前來拜訪蔣會長。”
“稍等。”管家警惕地拿眼瞄了瞄兩人,轉身去了,不過一會又跑回來,還是隔著門,道:“兩位請回吧,老爺昨日出了遠門,家裏隻有幾位太太在,不方便接待外客。”
閉門羹,這是意料之中的事,胡香秋當然沒有氣餒,她勉力笑了笑,道:“老管家,您可能沒聽清我的話,我是同盟會胡香秋,蔣會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