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空多讀書。”陳樹聲走過來,拍了拍尹正綱的肩膀,語重心長地道:“去新村道個別吧,回來的時候再來一趟,我把那些書給你打包,以後就要靠你自己了,有什麼不懂的,盡管來信。”
“多謝老師!”尹正綱不知道該說什麼,隻有給兩位老師深深地鞠了一躬。
從教堂出來的時候,尹正綱有些鬱鬱,他知道這一走,除了就要離開兩位老師以外,還將失去過去兩月那段平靜的生活,可最讓他鬱悶的是,他居然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走。
就為神秘老人的一句話?那隻是一場夢啊!
可終究,夢裏那句話讓他產生了要離開的想法,這想法雖然莫名其妙,卻異常堅定,堅定得連他自己都無法壓製。
和楊攀來到新村,兩人把要離開的事說了,眾人雖然不舍,卻也明白詩巫這個地方留不住這兩個曾經帶領過他們的年輕人,都對兩人的決定表示支持。
“金鱗豈是池中物。”趙順昌歎息著道。
“趙大秀才,你還沒酸夠啊!”楊攀見氣氛沉悶,拍著趙順昌的肩膀開起玩笑來:“正綱推薦你接替他的位子,去瑪麗亞小學教算術和國學,要酸去跟那些小猴子們酸吧,哈哈!”
當天中午兩人留下來,賀老召集了當初一起出生入死的二十四個夥伴,割肉沽酒,在新村中間的壩子裏擺了幾大桌給兩人送行。
酒酣耳熱之際,賀老和李大胖子拿出一個錢袋,塞進尹正綱手裏。
“攀子不會花錢,你管著要好些。”賀老道。
“這錢哪來的?”尹正綱愣了愣,打開錢袋一看,裏麵居然有一百多荷蘭盾。
“你忘了,咱們掃蕩了興昌的煙館和賭場……狗日的,咱們去晚了,前一天大筆款子都押走了,隻搜到一百多塊零錢。”賀老恨恨地罵道。
“那些婊子的咱們沒動,嗬嗬,都是苦命人。”唐敬周憨厚地笑道。
“瞎說什麼呢!”孫進達一巴掌拍在唐敬周後背,瞪了他一眼。
“這……這是大家的錢,我不能……”尹正綱想要拒絕,卻被賀老瞪了一眼。
“咱們這裏有吃有住,花不了錢,你們出門在外,用錢的地方多。”老人家道。
一句話說得很暖心,出門在外,尹正綱突然發現,自己竟然在遠離故鄉數千裏的這個小村莊裏,找到了家的感覺。
這場送行酒一直喝到日薄西山,晚上,兩人回到教堂,陳樹聲已經給他們打點好了行李,除此以外,還在尹正綱的箱子裏塞了三十塊錢叻幣。知道墾區現在日子不好過,尹正綱堅決不要這些錢,卻被方興國好一通罵,沒辦法,到最後隻得乖乖收下。
兩人隨身的東西都不多,除了幾件衣服,就是一整箱子書,大部分是尹正綱的大學教材,另外一些,則是給楊攀備下的小學教材。楊攀雖然很不願意帶著這些書上路,卻也知道這是兩位牧師的一番好意,不忍,也不敢拒絕。
這一晚,方興國、陳樹聲和尹正綱、楊攀談了很久,大多是交代一些出行的注意事項,盡管知道兩人在南洋已經住了一年,根本無需他們操心,但兩位牧師還是忍不住提醒了又提醒,關切之意,便是楊攀這樣大大咧咧慣了的人也能感受得到。
很晚兩人才回到宿舍休息,一夜無話,第二天清晨,收拾好東西,去教堂跟兩位牧師還有這兩個多月一起共事的教友們告了別,兩人便搭乘詩巫往古晉去的卡車上了路。
詩巫到古晉有一條新修的公路,裏程四百多公裏,因為詩巫隻是農業區,所以沙撈越拉者年前剛引進的交通汽車還沒有開通這裏的路線,兩人隻得搭乘運送胡椒的卡車往古晉上船過海。
這一路整整走了一天,到第二天上午,卡車才開進古晉市區,開車的司機固然辛苦,第一次坐汽車的兩人更是苦不堪言,楊攀下車就找地方嘔吐,一邊吐還一邊罵,說坐海船老子都沒暈過,坐汽車還他媽暈了,洋玩意兒果然不是什麼好東西。
兩人在古晉呆了半天,處處小心翼翼,因為聽陳樹聲說,古晉的大街小巷到處都在談論爪哇八月初的那場礦工暴亂,荷蘭人也派了密探滿南洋找他們倆的下落,像古晉這種大城市肯定是他們的首選目標。但也許是事情過去了兩個多月,人們也談得膩了,兩人穿街而過,卻也沒怎麼聽人說起那件事。
傍晚的時候,兩人找到一艘正好要去檳榔嶼的船,談妥價格,付了錢,上船即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