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很大的村莊,事實上從規模來說,稱之為小鎮更合適些,隻不過布局還是按照傳統的土著村莊樣式,一圈一圈,層層疊疊。圈子最外麵是普通村民,靠裏些是商人和匠人,再往裏,便是村中德高望重者和元老的住宅,而最裏麵,就是酋長的宅邸了。
酋長是薩雅的叔叔,有五六十歲,很文雅的一個人,戴著一副眼鏡,說話和氣,也會說漢話,說得比薩雅還好。初見時尹正綱曾懷疑他是位學者,事實上,後來薩雅告訴他,她的梅加叔叔確實是位植物學家,畢業於荷蘭雅典學院,是一位正兒八經的學者。
“他在這裏研究吃人樹。”薩雅悄悄地在他耳邊說。
吃人樹!尹正綱被嚇了一跳。
梅加誠懇地感謝了尹正綱,當著部落所有武士的麵,讚揚了他勇鬥惡魔救出薩雅的行為,並以酋長的身份邀請他參加晚上舉行的慶祝活動。當尹正綱說自己還有一些朋友在外麵時,梅加立刻叫來武士頭領,讓他去把英雄的朋友們都請來。
薩雅在尹正綱走進酋長家門之後便被一群女人急匆匆地帶走了,連招呼都來不及打,尹正綱也忘了自己還光著膀子,沒有跟她要衣服。
現在還是上午,就算按照爪哇土著的習慣,所謂的晚會也得是下午才開始,所以尹正綱還有大把時間去無聊。梅加招呼一群土著女人進來,讓他們把英雄帶下去打扮一番,於是尹正綱就像木頭一樣被女人們簇擁著離開,來到一間大房子裏。
在用一種散發著某種樹葉味道的水擦洗過身體以後,女人們給他找來一套幹淨的衣服,繡著花邊的短褲,奇怪的衣襟交錯的短衫,完了以後,還給他脖子上掛了個花環。
對著房間裏一麵巨大的鏡子,尹正綱看著自己,突然覺得這一切很荒唐,他因為一群土著而遭受了一年的磨難,還差點性命不保,剛剛逃出生天,卻又被另外一群土著奉為上賓。
世事難預料——他歎了口氣,對自己說。
一名年輕的武士走進來,很謙恭地說英雄的朋友們已經到了,隻是在進村的時候跟衛士鬧了點小矛盾,請他出去調解一下。
尹正綱一聽就擔心起來,他知道老客們的脾性,這恐怕不是小矛盾,於是急匆匆地跑了出去。
來到村口,便見到一幅劍拔弩張的場景,老客們抬著楊攀,端著洋槍,個個橫眉怒目;密喇族的武士麵麵相覷,那名被派去請客的頭領則臉色尷尬。
“這是幹什麼?”尹正綱一看這場麵,放心不少,看來那位酋長打過招呼,否則就華人和土著一直以來的關係,難免爆發一場槍戰。
“旭子,他們要收咱們的家夥。”賀老的胡子不停跳動,一臉的憤然:“這些土著毒著呢,咱們要是交了槍,保不齊就走不出去了。”
尹正綱愣了愣,心想這個擔憂也不無道理,這怪不得他小人之心,實在是被那些土著害慘了。
“英雄,請相信我們密喇族。”武士頭領走過來,誠懇之中帶著點怒意:“這是我們的風俗,無論是誰,要進入酋長的村莊,都得交出武器,這不是法律,隻是風俗,華人不是有句話叫入鄉隨俗嗎?”
武士頭領的話有理有據,讓人無法反駁,縱使尹正綱也不願交出武器,卻也不由得連連點頭。
“喲嗬,連入鄉隨俗也懂,你不會是咱中國人的種吧。”馮寶怪叫起來。
尹正綱正在擔心這話會不會引得這位頭領惱怒,卻見他回頭看了看馮寶,竟然笑了。
“你說得不錯,按照酋長的說法,我有八分之一的中國血統,從父係來說,我也算是華人。”
“真的假的?”老客們驚歎起來。
尹正綱顧不得他們的爭辯,快步走到楊攀的擔架前,見他臉色緋紅,雙目緊閉,便伸手探了探他的額頭,發現燒得燙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