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少爺?”他隻是一轉念,便意識到事情的關鍵之處。
“小畜生真會惹禍啊!”老人喟然一歎,頜下的胡須抖了抖。
“若是到了荷蘭人那裏,姓尹的小子肯定是要出來作證的,到時候,桑蒂斯號上那件事便瞞不住,你該知道,那是老四種下的禍根……”老人捏弄著拇指上的祖母綠扳指,稀疏的眉毛緊緊地皺在一起:“這在荷印本不是什麼新鮮事,但大家為了麵子,都小心謹慎地看著那層窗戶紙,心照不宣罷了,可一旦誰要是站出來捅破了……”
老人話還沒說完,漢子便知道他的意思了,忙接著話頭道:“老爺,您看要不要我……”
“不用,現在局勢不同了,不要動不動就喊打喊殺的,再說,這事姓尹的小子肯定不知道內情,我們求個保險就好。”老人擺擺手,思索著道:“說來還是邱雲來那個僑生婆娘,荷蘭人警察向來隻管土著和洋人的案子,邱雲來……他還沒那個資格。”
“您是說……田家?”漢子小心翼翼地問道。
老人點點頭,撐著扶手站起來,移步到大廳中央,漢子趕忙上前,跟在他身後兩步的距離。這位在荷印華人裏至高無上的老人陷入了沉思,隻是來回地走著,沒有說話,漢子也不敢開腔打擾他,隻得老老實實地低頭等候,大廳裏一時有些安靜,隻有老人那輕重不一的腳步聲在回響著。
“你去找唐老……”老人忽然止住了腳步,轉過身來看著漢子:“你告訴他,我不希望這件事鬧大,叫他去跟田家的人說說,讓他們收斂一點。”
“明白了。”漢子恭敬地一揖,轉身便要離開。
“等等……派人看著義興會,黃永德那小子不簡單,我擔心老四的屁股沒擦幹淨。”老人抬了抬手臂,沉聲道。
漢子抬頭看著老人,臉色沉了下去,也不搭話,鞠了一躬,轉身去了。
堂屋裏很靜,靜得連門外台階下螞蟻爬行的聲音都能聽見。茶碗裏的龍井清香誘人,但顯然,此刻坐在堂上的三個人都沒心思喝茶。
邱雲來沉著臉,一言不發地理著衣擺,似是對那位戴著一副眼鏡坐在上首的老人視而不見;田清則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滿臉的為難之色,幾次要開口,卻欲言又止。
不知過了多久,上首的老人咳嗽了一聲,捋了捋頜下的幾根胡須,道:“要不是如今當著這個家,我也不願登你的門……這話是甲必丹府的人親自傳到家裏的,來人還說了,讓他們傳話的,是瑪腰府,這一個瑪腰一個甲必丹,都不是我們田家得罪得起的,這些年,多少……”
“不要說了!”邱雲來突然在茶幾上拍了一巴掌,站了起來。
“哼!好大脾氣,我知道你向來瞧不上我這個做二叔的,但事關田氏一族的榮辱興衰,你就算不想聽,我還是得說。”老人斜睨了邱雲來一眼,臉上雖沒怎麼動容,鼻孔裏卻噴著粗氣。
“榮辱?莫非你以為在這些人麵前搖尾乞憐就能光宗耀祖?”邱雲來冷笑起來。
“咳咳……”老人突然咳嗽起來,田清慌亂地幫他拍了拍背,又把茶碗給他遞過去,讓他喝了口茶水,這口氣才順了過來。
“你也不要辱我,我知道當年做了對不起你的事,你還記恨著,但那隻是咱們倆的恩怨,今天我說的,卻是事關一門生死的大事,孰輕孰重,你也算讀過書能明理的人,掂量掂量吧。”
“我隻知道,一個年輕人半死不活地躺在醫院,還有個不到十歲的孩子生死未卜,如果我還有點良心,就不能坐視不理!”邱雲來加重了語氣,瞪著眼前的老人,憤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