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父母心(2 / 3)

借口白天裏生意忙得實在沒辦法,尹正綱終於找到由頭,又從邱宅搬回了客棧後院裏住,隻是邱夫人舍不得安安,隻好把妹妹留下。後來他想了想,這樣也好,反正自己也沒多少時間照顧她,讓她跟著邱夫人,自己也放心。

再搬回後院,那間屋子還空著,本來想著自己一個人住大屋子有點不好意思,結果關治國死皮賴臉地要從他家裏搬到客棧來跟他一起住,關師傅也大力支持,美其名曰讓他這個不成器的兒子能近朱者赤——這段日子尹正綱閑下來就讀書的好學勁頭,可是全都落在了他眼裏——再說,反正他家就在邱宅隔壁,離客棧隻是轉個街角的事,那臭小子也翻不出五指山。

於是,尹正綱無可奈何地多了一個成日呱噪的室友。

“天命之謂性,率性之謂道,修道之謂教。道也者,不可須臾離也,可離非道也……”

夜色如幕,忙累了一天的尹正綱回到居處,便聽見一陣還算朗朗的讀書聲,隻是進了屋,發現讀書的人捧著書,眼睛卻左看右看,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

“嘿嘿!”見尹正綱進來,關治國放下書,賊兮兮地向烏漆麻黑的窗外看了看,低聲道:“我爹娘回家了吧?”

尹正綱白了他一眼,沒好聲氣地道:“走了,就知道你是讀給他們聽的。”

若說在家的時候這家夥還有一點讀書的自覺的話,那自從搬過來之後,他便是連半點自覺都沒有了。下學之後,就是躲進房裏看不知從哪裏弄來的西洋畫報,若是聽到有人走進後院,便裝模作樣地讀幾聲,讓人以為他在用功。要說他這一心二用的本事,尹正綱還真是佩服,隻可惜沒用在正道上。

“昨晚你的故事還沒講完呢,葛底斯堡大捷之後呢,南北軍隊,誰贏了?”關治國扔了手裏的書,巴巴地湊到尹正綱跟前,纏著要聽美國內戰的故事。

“對了,還有還有,因紐特人真的住在那麼冷的地方?乖乖,尿尿怎麼辦,一出來就凍住了?”

尹正綱差點背過氣去,把手裏的毛巾扔進盆裏,鼓著眼睛道:“我可隻有一張嘴,你到底要聽打仗還是因紐特人?”

“先說打仗,再說因紐特人。”關治國臉皮不是一般的厚,臉不紅心不跳地笑道。

尹正綱別過臉去不理他。

“別呀,你怎麼老是吊我胃口,你知道不知道,這兩個問題可困擾了我一整天,我課都沒上好。”

“那真是不好意思,我錯了,太對不起您老人家了,為了改正我的錯誤,我發誓,以後再也不給你講故事了。”尹正綱故意板著臉道。

“哎喲大哥,尹大哥,綱哥哥,你非逼我跟你下跪是吧。”這回關治國是真急了,一臉哀求地看著尹正綱,看樣子是真打算下跪。

尹正綱被他逗得好一陣笑,半晌才擺了擺手,看著可憐兮兮地關治國道:“你總得等我洗把臉吧,看你這樣子比娶媳婦還急。”

“娶媳婦也沒這麼急。”關治國振振有辭。

也罷,難得這家夥這麼好學,正好關師傅又叫自己多幫幫他,看起來他對曆史地理還比較感興趣,或者自己無意之中找到了一個因材施教的辦法也說不定。尹正綱這麼一合計,便兩三下洗漱完畢,挨著關治國坐在床上。

“話說西元1863年7月,在美國南北戰爭中,南北兩軍在葛底斯堡進行了一次重要的戰役……”

“這個昨晚已經說過了。”關治國舉手抗議。

“好吧……”尹正綱無奈地歎了口氣,接著道:“葛底斯堡戰役後,決定為死難烈士舉行盛大葬禮,他們請來了美國總統亞伯拉罕?林肯……”

尹正綱走出屋外,雙手叉腰,對著夜空長長地籲了口氣。關治國這小子太纏了,講完故事不說,還要評論南北戰爭的對美國社會和經濟產生的意義,他一問出這個問題尹正綱就發現不對了,逼問之下果不其然,原來這是他期末考試的曆史題。尹正綱也懶得追究這小子怎麼會提前知道考題的,胡謅兩句蒙混過去,又把因紐特人的曆史淵源和風俗習慣跟他說了一遍,等他拿起筆開始記錄,才出來透會兒氣。

對麵通向客棧的偏廊上摸過來一個黑影,尹正綱剛想叫,便聽“啪嗒”一聲,有人拉開了偏廊上電燈的開關,看見來人臉上的笑容,尹正綱幾步走了過去。

“關師傅,你還沒走?”

來人正是關治國的爹,關永泉關大廚師,隻是他早該在一個多小時前就回家了的,卻不知為何又回了客棧。

關永泉做了個手勢,示意尹正綱小聲,看了看亮著燈光的房間,然後拉著他穿過偏廊,來到客棧的四合院天井下。

“正綱,嘿嘿,辛苦你了,那臭小子也隻有跟你在一起,才有點用功的樣子。”關永泉一臉感激地說著,從上衣口袋裏掏出一包雙喜牌香煙,雙手給尹正綱遞了一支。

“你一直在這裏?”尹正綱終於明白過來,原來關師傅一直沒走,為的就是悄悄看看他這個寶貝兒子,晚上到底是不是在用功讀書。

可憐天下父母心——他心裏一陣默默的感動。

“你累一天了,早點回去休息吧,我看著他,你放心。”他點燃手中的香煙,低聲道:“他是大人了,會曉得的。”

“唉!就盼著臭小子能出息,多讀點書,也不奢望他能做官,以後有份體麵的工作就好,不要像他老子做個廚子。”關永泉也不知道聽沒聽見尹正綱的話,狠吸了一口煙,看著後院那頭喃喃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