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往常一樣,那天我們吃了冷鍋魚,喝了白酒。喝著喝著周建歧來了。周建歧來後我們從酒店裏又拿了瓶老白幹。周建歧跟四哥頭次見麵,兩人咋呼著碰杯,劉榮就又要了瓶。等四瓶白酒下肚,我張羅著喝啤酒,他們沒反對也沒讚同。他們已經不會反對或讚同了。
那天喝酒的情形無非是這樣:誰也沒想多喝,結果誰都喝多了。劉榮下午要來一個青島客戶,簽筆不小的訂單。四哥更忙,他跟人約好去哈爾濱進道軌。可是周建歧,這個廣告商說,我們下午哪兒都別去了。我們去看李紅旗吧!
四哥問,李紅旗是誰啊?
劉榮說,一個女的。
四哥看我,我說,女的?不認識。
四哥問,漂亮嗎?沒人吭聲。四哥又問,是不是很醜?
周建歧斟酌說,李紅旗怎麼會醜呢?他似乎想具體描述一下李紅旗的麵孔,卻一時找不到恰當的詞語。他比鞋底還厚的上嘴唇顫了兩顫…….還好,他隻是把東西吐進了火鍋,而沒有吐到我們身上。他咂了口茶,胡須上粘著片綠油油的蓧麥菜葉說,李紅旗是個大美女啊!
四哥問,你們都熟嗎?
劉榮沒說話,我沒說話,周建歧就說,我們經常一起喝酒。
四哥問,她是不是特能喝?
周建歧說,李紅旗滴酒不沾,淑女嘛!她隻喝茶,茶裏隻喝鐵觀音。
四哥“哦”了聲,說,你們真想去?
劉榮笑了,說,不是我們想去,他指著周建歧,是他想去。周建歧說,扯蛋!你跟李紅旗才般配!你跟她……他沉吟片刻後大笑起來,不就是在同一座廟修行的和尚跟尼姑嗎?劉榮“呸”了口,繃著臉說,你再亂嚼舌頭,我把你扔火鍋裏涮了,水煮詩人一定好吃!
爭論越來越無聊。周建歧開始攻擊劉榮和我,說寫詩的比寫小說的幹淨。現在這社會,還有誰比詩人更幹淨?詩人吃的是食物,拉出來的是鑽石;詩人喝的是泥湯,尿出來的是優質白酒……接著他試圖論證詩人的高尚性。為了讓他的論證更具說服力,他隻好拿他自己舉例子。他是這麼說的,他說,有一天他去趕集,他路過那些賣牲畜的、路過那些賣盜版黃盤的、路過那些賣布匹的、路過那些賣糧食的、路過那些賣金魚的,最後路過一棵樹,樹上盤著一條白色小蛇。他看著小蛇,小蛇也看著他。後來他差點哭了,一條蛇在凝望著一個詩人。這麼想時他靠住那棵樹,張望著趕集的人。諾大的小鎮上,來往的白丁中,竟然走著一位詩人,而別人完全不知道這是一位詩人,這是多麼隱秘的快樂!
我和劉榮幹笑著。我們知道周建歧瘋了。他一喝酒就這德行。當然按他的說法,他喝多是有緣由的,他喜歡和我們一起喝酒。這個狗屁理由讓他老婆一直憎恨我們,仿佛是我們這些狐朋狗友把她男人培養成為一個酒鬼、一個說話不著邊際的大舌頭詩人,一個失敗的小廣告商。
我們走吧,四哥結了帳,說,我們走吧,我們去看看漂亮姑娘李紅旗。我很長時間沒有看到過漂亮姑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