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衍躺在竹椅上,出神的望著天上。枯藤老樹,一襲白衫,襯得她單薄的身影透出些秋日寂寥的意味。
“姑姑,喝藥了。”酒酒將碗放在桌上,青瓷的碗裏是濃稠的黑色藥汁。
藤衍眼神微動,卻沒有回應。姑姑性子淡漠,在酒酒僅有的三年記憶裏,她說話的次數還不超過她吃飯的次數,仿佛這樣望著天便是每日的全部意義。
酒酒坐在她旁邊,思緒越飄越遠。晚風低回,掃過枯樹的殘枝,又消失在蒼茫的天際。
“酒酒。”
“啊?”酒酒驀然一驚,回頭看向姑姑。
她淡淡的開口:“九州盡頭,陀海之濱,有一座島,名曰半城。”
“半城?”那是什麼地方?
“那是你的家。”
“什麼?”酒酒怔住,笑僵在臉上。
“一直向南走,你會找到的。”她低眼似笑了一下,一眨眼,卻還是那副蒼白冷淡的模樣。她抬起左手,露出雪白的腕上一隻胭脂紅的鐲子,“這鐲子,名喚竾玉。”她右手輕轉把鐲子取下來遞給酒酒,“你的東西。”
鐲子觸手冰涼,鮮豔欲滴,奪人心魄。
這隻鐲子姑姑從未離身,酒酒知道,姑姑每次低頭看這隻鐲子的時候,那個眼神仿佛在說這是她的所有。今日,姑姑卻告訴她,這是她的東西——“明日便走吧。”
酒酒猛地抬頭看她。
“那是你來的地方,你的親人朋友都在那裏,你回去找他們吧。”
“姑姑,我……”
“雖然你不曾提起你失憶之前的事,但我知道,其實你一直都很好奇,你也有權知道——到了半城,你就會知道過往所有的事。”說完,她就偏頭閉上眼,再不言語。
許久,酒酒才反應過來,這是被趕出家門了嗎?
“姑姑——”
藤衍像是睡著了,靜靜躺在那裏,臉白得幾近透明,沒有一絲生氣。
這姑娘向來天不怕地不怕,卻唯獨不敢違背姑姑的意願,因為她是她唯一的親人。她的記憶是從三年前開始的,三年前的人與事,她什麼也不記得。這是第一次姑姑對她提起過去,酒酒不知道她為什麼會突然說出這樣的話,她也不知九州盡頭是什麼地方,可是姑姑既把她趕出家門,她還有什麼理由留下來。
酒酒鬱鬱的望了會兒天,自己起身進了屋。
光影倏忽,院子裏風聲黯淡,無色的風如波動的水紋逐漸凝出一個隱約的人影。
藤衍睜開眼,怔了一下:“居然是你?”
那人默然不語。藤衍目光一緊,聲音微涼:“你要做什麼?”
那人似笑了一笑:“藤衍,你該比任何人都懂得得到又失去的痛苦,為什麼還要加注在別人身上?”
藤衍冷了眉眼:“我沒阻止你,你也別想阻止我。陀海是什麼樣子你該比我清楚,雲圖,你救不了她。”
“她是藤酒酒,不是執行者!”那人影消散淡去,風聲漸疾。
藤衍漠然出了會兒神,忽地笑了起來,薄薄的唇中吐出幾個冷泠泠的字:“我會拖她一起下地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