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者界被一條通天之河分為東陸和西陸。這條寬得堪比半個東陸的大河發源於北方的無盡水域,南入那號稱地府之門的恐懼深淵。其沿岸的肥沃土壤滋養了無數人類與異類,分出的支流仿佛楊樹葉上的無數葉脈,讓整個行者界鬱鬱蔥蔥,她仿佛這萬物之母。
東之極,割鹿堡。
這是一片恢弘的黑色建築群,鑲嵌在常年積雪的山腰,有一部分綿延至山的背陰麵,不為外人所見。
此刻,在這從未被外人踏足過的鹿家內院,其中一棟最高的三層建築隱約傳出交談聲。
“孽子,你修是不修?”
“老爸啊,我現在懷疑一件事,你想知道是啥麼?”
原來是一對父子,在進行一場天馬行空似的對話。
“不要打岔!”
“我覺得,要不然我是撿的,要不就是你當年被綠了,誒你別打……誒呦!”
“孽子,你修不修我鹿家賴以掌控這正道江湖乃至天下的家傳絕學?”
“你這老頭咋就聽不懂小爺這言外之意呢?我不是不修啊!這本隻有鹿家血脈能看懂的什麼鬼至高秘典,我是真的一個字也看不懂啊!!我騙你有啥好處?啊?啊?啥好處?”
“當真一個字也看不懂?”
“我看它就像看前院黑桐樹底下那窩螞蟻搬家,調動您的想象力,能體會麼?”
“這,當真奇也怪哉,我鹿家這《冼雪玄鑒》傳承千年,隻要身具鹿家嫡係血脈,皆是一觸即通,從未發生過今日之情形,這,莫非?我去找你娘問個清楚!”
中年男人想必是心有驚疑,雙掌一排身下蒲團,蹭的一下便從僅容人側身而過的門間一閃而去。而跪坐在另一蒲團上的白衣男孩見家父匆匆而去,趕忙站起身,三步並兩步跨到門前,往外望望,見那一道身影已消失在皚皚白雪之間,便捧腹大笑,笑到興處竟滾到在地,以掌擊地以舒心中快意。
“啊哈哈哈哈哈!我這蠢爹今天晚上想必是難逃一頓搓衣板了,這可不能怪小爺我手段狠辣,誰讓你打我的!啊哈哈哈哈……!”
白衣男孩興致漸歇,幹脆就大字型躺在了桐木地板上,感受著千年古木傳來的沁人涼意,雪白剔透的一張包子似的小臉卻也逐漸轉冷,沒有焦點盯著麵前的虛空,口中尤自念叨著什麼,像是一條狗的名字,也像是個人的名字。
“阿黃,不知道你在下麵怎麼樣了,我答應過你決不修習這冷人血的功法,就說到做到。”
“你都不知道,沒了你我一個人在這後山有多無趣,都沒人跟我比誰尿尿滋的遠了,咱們養的鬥蟲一個個全死了,也不知道是我喂它們丹藥給撐死的,還是它們也想你想的要死。”
“父親說你就是架傀儡,爺爺他們一巴掌拍死你算是給你解脫,我知道大人說的話總是有道理的,你總歸是為了殺我才對我那麼好。”
“可是,可是大人們都不明白,你可能也不知道,但我是感覺得到的,在你要殺我那一刻之前,你從沒想過要殺我,聽起來很春蟲蟲麼?”
“哦對,春蟲蟲加起來就是個蠢字,還是你教我寫這些簡筆字的。這句話不蠢,我也不蠢,反而比大人更清楚他們百般探尋的問題,你如果是一個為了殺死鹿家少主而存在的傀儡,怎麼可能通的過一層一層的精神篩選來到我身邊,陪伴我十年從一嬰孩長到一少年,錯過無數次必殺我的機會,反而在眾目睽睽之下,一刀插進我的右胸,完成了這次毫無意義的刺殺呢?”
“很簡單,在你給我讀過的所有誌異傳奇裏,小怪獸覺醒意識之前,一定會殺死什麼來完成自己真正成活的血祭,很不幸,我成了你挑選的那個人。你初生便已死,因為讓你來的人從來沒想過讓你活,那個人隻是要我死而已。”
“我要為你和我報仇。”
“既然是為你報仇,就不能用殺死你的玩意。爺爺他們一人一掌打爆你的時候我是看著的,你死的幹幹淨淨沒什麼可怕的,但是爺爺他們也從裏到外也幹幹淨淨的,才可怕,他們練功練的把殺人和砍柴當一回事,才可怕。”
男孩兒臉上有一股隻屬於這個年齡的倔強,倔強的眼神中還有一股透澈萬物的勁兒,卻不屬於這個年齡。他似乎累的夠嗆,側過身蜷成一團兒,沉沉的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