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一)初嫁蒙古(1 / 2)

自己掀起蓋頭的那一瞬間,她看到滿屋的喜慶。華麗的蒙古包裏到處貼滿了紅雙喜,燭台上一對大紅燭烈烈地燃著,凝下了幾滴血紅的淚。她的眼神很冷。滿屋子溫暖的燭光,卻難抵沒有人氣的空氣,和一顆不再有溫馨的心。她坐在銅鏡前,看到了這樣的自己:頭上頂著猶如千斤重的銀頭飾,頭飾四周鑲滿打磨得精光圓潤橢圓形紅珊瑚。頭飾左右是兩顆倒三角形的淺藍色的寶石。在倒三角形的的角下麵是紅珊瑚珠子和綠鬆石珠子相間的珠簾。禮服是鮮豔的紅色,衽是一圈孔雀綠的絨毛。燭光下她摸著自己姣好的臉,苦笑了一下,伸手隨意取下了重重的頭飾。夜深了,她和衣睡下,幾滴淚劃過了眼角。她喃喃道:“最後一次,最後一次……”

第二天早上醒來,她伸了個懶腰:“來人!”外麵一個婢女應聲掀開氈門進來,稍稍欠了欠身子:“太子妃。”她眼也沒抬:“幫我梳妝打扮吧。”婢女頷首:“是。”坐在梳妝台前,她閉著眼睛,任由婢女在她的頭上結結實實地忙活了一陣子。

“好了,太子妃。”她睜開眼睛,銅鏡裏她梳著旗頭,畫著淡淡的妝,雖然眼裏黑洞洞的泛著憂鬱,可是她卻覺得仍是她熟悉的那個自己。忽然,她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勁,轉過頭對婢女說:“為什麼幫我梳旗頭?你怎麼會梳旗頭?對了,你怎麼會說漢語?”她像連珠炮一樣一連拋了好幾個問號,語氣冷冰冰的。婢女驚慌,忙跪下:“太……太子妃,是太子吩咐的,您是尊貴的端寧格格,來到異鄉,難免有些不習慣,太子說隻要不是像家族聚會這樣的大場合,您可以仍舊維持您原來的打扮,起居也會盡量照您原來的習慣來。我自幼服侍太子,所以漢語講得還好。太……太子癡迷漢文化,精……精通……”看著婢女低垂的頭,她語氣緩和了些:“行了,別吭吭唧唧的了。陪我過來的小草呢?讓她過來伺候。要維持我生活原樣,就別動我身邊的人。”“是。”婢女怯生生地退了出去。

端寧格格?親王的女兒?皇上的親侄女?蒙古太子妃?數了一下,端寧覺得自己的身份確實夠尊貴的,尊貴到就算來到千裏之外的草原,仍舊擁有不入鄉隨俗的特權。可如果不是這尊貴的身份,她也根本不需要入鄉隨俗——她根本就不會離開家鄉。她不後悔當初做的事——士為知己者死,她敢做,就從不懼怕因此承受的任何懲罰。可是她恨他,恨他在那樣的節骨眼上向皇上求婚,恨他把她硬生生地拽離了風雲詭譎的紫禁城,恨他讓她從此鞭長莫及,除了等待和接受,竟什麼也做不了了。想著想著,端寧胸脯大力地起伏,似透不過氣來,突然又冷哼了一聲,眼裏充滿冷漠與不屑,卻也分明蒙上了一層霧氣。忽然,她聽見外麵有爭吵聲,便定了定心神,大步走了出去。

她看見小草跪在地上,眼神憤憤。旁邊是一個衣飾華貴的女人:頭戴火紅色絨帽,帽簷寬,用紅藍寶石依次相間鑲著,長發及腰,分為上下兩層,上層秀發混上銀絲綁著數十條辮子,下層自然散開,由於秀發密而長,且烏黑柔順光亮,遠望過去就像玉帶飄在茫茫的夜幕中,十分大氣。身上裹著一件黑色絨毛大衣,下身是一條米白色的絨毛裙,腰間係著與裙子同色的腰帶,帶上正中間是一大塊鑲著紅寶石的玉牌,由中間向兩邊是同款但稍小的玉牌左右排開。端寧正打量著她,她也許是察覺到背後涼涼的目光,回過頭來。隻見她膚白勝雪,微微擦了點腮紅,白裏透紅,健康而有活力。加上掛著製成櫻桃狀的紅寶石耳墜,更襯得紅光滿麵,煞是迷人。端寧是個女人,可也不禁暗暗感歎草原姑娘竟有如此吹彈可破像水一般的。

那女人看了端寧的打扮,心中明白了幾分,但卻隻是微微行了個禮:“姐姐。”聽到這聲“姐姐”,端寧心中明白了幾分,臉上卻沒有任何表情,隻是眼睛直直的盯著她,不回禮也不叫她起身。她頓了一頓,低下頭,正兒八經行了個禮:“滿達日娃給太子妃行禮。”端寧這才抬了抬手,示意她起身。端寧什麼也沒接著說,徑直走到跪著的小草身邊,才用餘光掃了一眼滿達日娃。滿達日娃朝端寧走了幾步,說:“這丫頭走路不長眼,慌慌張張把羊奶灑在我的婢女身上,我隻想讓她長長記性,定定心性。”語氣平淡,卻是字正腔圓。端寧嘴角一揚,浮現出一抹極難察覺的滿不在乎的笑:“她是我的人。”說完,眼睛低下來看了小草一瞬,又移向了遠方。“是嗎?看來,太子妃可真應該好好管教管教……”她未說完的話戛然而止,像什麼東西卡住了喉嚨。原來端寧正在死死地盯著她,眼神空洞黑暗,卻恰恰似有著遏製一切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