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經深了,就連村子平日裏叫得最歡的蟋蟀也噤了聲,這是個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黑得令人幾乎喘不過氣來,好在村子的人已經進入了夢鄉,隻有進入了夢境,多苦多難的人類才能暫時的忘記外界的紛擾。
王四的婆娘剛生了個小胖子,平日裏睡眠輕淺,大凡有什麼風吹草動總能把她從夢中驚醒,這次她卻不是被什麼東西驚醒,是口渴了起床找水喝,借著燭火的光亮睡眼惺忪間一個猙獰可怖的臉忽而飄至她的眼前,甚至來不及驚呼,手中的杯子頃刻間碎了一地,掉在地上的,赫然還有一個表情極具驚恐的頭顱。
薊城最好的酒館是彙仙樓,倒不是那裏有過神仙,隻因喝過彙仙樓美酒的人醉後大多如臨仙鏡,如夢似幻,酒樓因而得名。此後彙仙樓聲名大噪,因此附近大凡有些地位的富甲豪商都喜歡到這個地方飲酒待客。
喜歡喝酒的自然不止富甲豪商,更多的是草澤豪士,這些行走江湖的綠林好漢那個不是嗜酒如命的壯士,在江湖上行走若是不會喝酒,那麼他的朋友自然要少得多。
所以彙仙樓總是有各式各樣的人出入,有扛刀的少年,風流的劍客,帶笛子的書生,更多的是一些彪莽大漢。
今日如同往日,彙仙樓依舊聚滿了各式各樣的人們,奇怪的是他們不再開口炫耀自己的本事,這些喝著大碗的酒,吃著大塊肉的漢子們甚至不敢多喝幾杯,來酒樓不喝酒這還是掌櫃的第一次遇到這麼奇怪的事情,不過好在他也不那麼著急賣酒,不管他這個酒館開了多久,隻要一家人溫飽有餘他就不會總想著賺錢,盡管他已經賺了不少的錢。
一個枯瘦的老人率先打破沉悶,幽幽道:“徐家村七十口人一夜之間變為七十具屍體,這世上誰有這麼大的本事能在一夜之間殺了這麼多人,甚至連小孩都不放過。”
沒人敢回答他的問題,其實他們不必出聲心裏卻有一個共同的名字——夜連城!
夜連城不一個人,是七個人組成的殺手組織,至於他們效命於誰不得而知,但他們卻知道,每當夜連城出來殺人的時候,所經之路必定毫無生靈。所以幾乎沒有人見過他們的樣貌,他們是高是矮,是胖是瘦,是男是女無人得知。因為大凡見過他們的人都已經死了。
酒樓內又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甚至已經沒人膽敢喝酒,夜連城的名字就像是個符號,一個死亡的符號,盡管這些人個個身懷絕技,但是在夜連城的名字麵前,他們仍舊選擇了沉默,畢竟為與自己無關的事招來殺身之禍不是明智的選擇。
“老板,來壺上好的竹葉青。”
屋內死一般的沉寂竟被一個小叫花子的的呼聲打破,他們忍不住把目光轉到那蓬頭亂發,衣衫僂爛的小叫花子身上,他們好奇一個乞討為生的小乞丐居然敢到彙仙樓討酒,他若真的有錢,應當留著過日子才對,要知道彙仙樓的酒價格貴上外頭的好幾倍,自然口感也是好上不止幾倍。
“喂,小叫花子,你小小年紀喝什麼酒?大爺賞你個雞腿,快快滾出去吧。”
小叫花子沒理會酒桌上滿臉橫肉的漢子,他的餘光甚至瞧也不瞧這邊,語氣更是著急,他把懷中的碎銀全數倒在掌櫃麵前,道:“給我最好的酒,快點。”
掌櫃的想笑,但當他觸及到小叫花子蓬亂頭發下明亮的眼眸之時,他的笑生生轉換作某種詭異的表情,甚至帶著一種惶恐,他急急掉過頭果真拿了壇最好的酒遞給他,也不看桌子上的錢到底對上數沒有。
小叫花子拿到酒撒腳便往外跑,那惡作劇的大漢卻好似生生被人打了個耳光,他多多少少在江湖有些戰績,今天卻被一個小孩子當眾無視,哪裏還忍得住這口氣,一拍掌對小叫花子就要發難,掌櫃的卻適時的製止他道:“怎麼能跟小孩子計較,隨他去吧,今天的酒錢都算我的。”
掌櫃的既然開腔了,這些人不得不給他麵子,又惺惺坐下,靠近門口麵目猙獰的漢子卻伸出一條腿攔住他的去路,笑道:“小小年紀有如此骨氣,我黃一刀今天就破例收你為徒如何?”
黃一刀當然不真叫黃一刀,但聽聞他的刀下已經有二十七條好漢的性命,而這些人往往在他一招之下便斃命,所以江湖逐漸忘記了他的本名,喚他為黃一刀。
能被黃一刀鬆口收徒該是多大的榮幸,據說為了能拜他為師,城內最有錢的商戶出資一萬兩黃金要讓自己的兒子拜他為師,可惜都被他拒絕了。現在不管他是開玩笑也好認真也罷,能讓他鬆口收徒的人定是有何特別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