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一個維吾爾族弟子在曲阜(1)(2 / 2)

說到爭論,對我們來說的確是家常便飯。因為是在孔子故裏,爭論的焦點大都圍繞儒家文化展開。在教室相對平和一些,而回到宿舍就異常激烈。尤其是在“儒”的解釋上,那更是針鋒相對、互不相讓。其中以“老學究”和“孔子通”的爭論最有意思。

“老學究”認為儒學分“君子儒”和“小人儒”,要當就當“君子儒”,千萬不能當“小人儒”。因為“君子儒”可以成就大業,而“小人儒”地位低下,目光短淺,是女流之輩。“孔子通”反駁說:“沒有小,哪來大,孔子當年首開私學,可是弟子不問出身貴賤敏鈍,均可來受教的。所以才有今天輝煌大業,讓萬代景仰。你呀,真正是‘朽木不可雕也’。”“老學究”一聽就立即回敬道:“我看你才是‘唯小人和女子難養也’。”於是就迎來一片笑聲。

在究竟是“德治”好還是“禮治”好的問題上,我們宿舍裏也是吵得不可開交。堅持“德治”的說隻有博施濟眾才能強國固本,封建禮教多是糟粕,理應摒棄才是;推崇“禮治”的則辯駁說,禮屬於倫理範疇,對中華民族精神素質的培養不可或缺,正確的態度應當是剔除糟粕,吸取精華,而不能全盤否定。這樣的爭論對我來說實在是難得,耳濡目染和潛移默化中,讓我對孔子以及他的儒家思想有了更深的理解。子曰:“吾十五而有誌於學,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知天命,六十而耳順,七十而從心所欲,不逾矩。”可見,他在年輕時就有了遠大的誌向。吾輩當以效仿,竭力為之。

那四年,我們在學校的行動路線幾乎就是一個鐵三角:宿舍、餐廳和教室。記得當時有一句非常流行的話,叫作“把耽誤的時間搶回來,把浪費的青春補回來。”尤其那些老三屆的大齡同學,恨不能拴住時間的步伐,簡直到了廢寢忘食的地步。而老師們也是當仁不讓,全力以赴,教給學生一瓶水,自己先準備一桶水。尤其是教古代文學的劉教授,對宋詞的研究那真是自成一家,因而他的課最受歡迎。一到他來上課的時候,都是座無虛席,全神貫注。

劉教授喜歡戴著帽子,白白淨淨的臉上架一副近視眼鏡,顯得斯斯文文,說話不緊不慢,條理分明。每當賞析到一首具體佳作之時,往往由表及裏、由淺入深,仿佛是在剝一根蔥似的,一層一層剝開,越來越鮮嫩,越來越純粹。這個時候,整個教室鴉雀無聲,所有的學生都著了迷一樣,完全沉醉於由他帶來的那種如詩如畫的意境當中。講台上,隻有他抑揚頓挫、聲情並茂的宣講;講台下,皆是一片沙沙沙的寫字聲。

如果誰一不留神,讓筆或者是本子掉到地上,弄出一點哪怕是輕微的響聲,立時會有人掉過頭去,很不高興地剜上一眼。即使課堂上來不及算賬,課下也要補上。“咋搞的,不知道人家教授講得正來勁嗎,讓你一幹擾,整個思路就斷了!”如果說話的是一個女同學,說不定會在你胳膊上隨手擰一把,讓你“嗷吆嗷吆”叫上半天。我一直忘不了劉教授用濃厚的山東腔朗誦蘇軾詩詞時的情景:“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抬著頭,背著手,來回踱著步子,一副如癡如醉的神態。尤其到最後兩句“人生如夢,一尊還酹江月”時,我們都好像是跟著醉了一樣。後來工作之後,我養成了聽收音機的習慣,特別是中央人民廣播電台的“閱讀與欣賞”節目,成為我修身養性、陶冶情操的絕好選擇。因為我覺得聽這個節目,其實就是聽當年劉教授上古典文學課的一個延續,仿佛又回到學生時代,回到那個讓我魂牽夢繞的孔子故裏。

那時候不像現在,學校周邊盡是一些遊戲廳和網吧,讓不少大學生本末倒置,擋不住的各種誘惑,像一個個萬花筒一樣,沉湎於其中,難以自拔,而是沒有條件,也不可能讓思想脫離學習的軌道,蹉跎歲月,飲恨一生。因為我們所學專業是漢語言文學,又都沉醉於詩詞歌賦,各種文學社團便應運而生,其中當以“朝花”詩社最為著名。或許是深受聖賢文化思想之熏陶,我突然萌發寫詩的靈感,一首首雋永秀麗的小詩,仿佛一朵朵花瓣,開放在飄著墨香的報紙雜誌上。於是,自然就成了詩社一員,和那幾個極具才氣的同學一道,懷揣遠大抱負,鐵肩擔道義,妙手著辭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