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爐灶,就是原地簡單挖一圓坑,留出風門,隨後找些大小不一的土坷垃,呈金字塔狀,壘就一個土窯。等火將土坷垃燒得顏色發白,封死風門,從塔頂搗一豁口,將洋芋扔進去,最後打碎土坷垃,埋上土,等著享用。

洋芋個頭不能太大,否則燒不熟,太小了也不行,容易燒焦。最好拳頭大小,一坑子燒出20來個,遠遠聞著都香。隻是洋芋太燙手,捧在手上不停倒手,吃進嘴裏,燒在心上,一個個灰頭土臉的,邋遢得很。

農民靠土地生存,農民的孩子,自然在土地上做文章,最典型的就是拾麥穗。按理說當時村上地多人少,填飽肚子不是問題,可偏偏廣種薄收,讓人在吃的上麵傷透腦筋。麥地分水地和旱地,水地就在村莊周圍,餓了渴了,一趟子跑回家就完事。旱地就不同,前不著村後不著店,隻能早出晚歸。都說“癩瓜子沒膘,娃娃沒腰”,可拾一天麥穗,腰還真的酸疼酸疼的。

高高的山梁,看不到一棵樹,太陽好像一個火球,明晃晃在頭頂烤著,連一個遮陰的地方都找不到。就盼馬車早點到來,一掛馬車,車戶和跟車兩個人,車戶在車上碼麥垛,跟車的用鐵叉挑麥捆,麥垛碼得越高,陰涼就越多。仿佛一根救命稻草,我們暫時躲在陰涼處,一邊喝茶水,一邊啃幹饢,積攢著力量。

旱地麥子長不高,麥穗也很小,拾一個上午,也裝不滿一個麵口袋,有孩子開始想歪點子,趁人不備抽麥捆。不過不能在一個麥捆上抽麥穗,那樣疑點多,容易被人順藤摸瓜,逮個正著。水地的麥子,年景好了可以長到一拃長,特別是那些坑窪地,存水時間長,麥子長勢旺,拾起來很過癮。

拾麥穗分兩種情況,或給家裏拾,或上交村上。給家裏拾的時候,隻把麥穗頭裝進口袋,先用手壓,後用腳踩,覺得瓷實了才行,有時用力過猛,口袋都撐破了。給村交上的麥子,麥穗連著秸稈,外表看是一袋子,提溜著也夠分量,但內容有著本質區別。當時交一公斤算一毛錢,一個學期下來,也能攢個10多塊,除去交學費、買雙鞋子,還能補貼家用。

為了防潮,割完麥子,就將麥捆立在一起,於是就成了老鼠藏身之地。隻要看到馬車拉麥捆,我們就跟在挑捆的跟車後麵,他一鐵叉下去,就有老鼠從麥捆下麵躥出來,我們嗷嗷叫著就追,老鼠魂飛魄散,慌不擇路,一不小心就往人的褲腿鑽,如果是個女孩子,反被老鼠嚇得哇哇亂叫。

麥子收完了,羊也放過了,接著開始澆地和犁地。犁鏵翻過的土地,經太陽曝曬,可以增加地力,農村叫歇地。當時村上有若幹專業小組,包括雜工組、婦女組、澆水組和犁地組等,犁地組全是壯勞力,趕著牛、扛著犁,哼著小調,打著響鞭就來了。

剛澆過的土地,墒情很好,犁地隊伍魚貫而行,牛在前麵優哉遊哉拉著犁,人在後麵“得球、得球”吆喝著,黑黝黝的泥土,像波浪一樣向後翻湧,一會兒工夫,一大片土地就變了顏色。

不知從哪裏飛來一群鳥,呼啦啦落在翻過的土地上,從一塊土坷垃,跳到另一塊土坷垃,仿佛過節一樣,嘰嘰喳喳叫個不停。麥田始終是蟲子的樂園,油螞蚱天女散花一樣亂蹦亂跳,蚯蚓紅線繩一樣一截一截蠕動,還有許多叫不上名的蟲子,都在竭盡能力做最後逃亡,但一切都似乎躲不過鳥兒尖利的喙,因為這是鳥兒們一年一度的盛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