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客?
潑墨樓坐北朝南,立於繁世之中。小女子與樓共存,不敢妄稱主人,但樓中確實隻有我一人。?
賤名辛旻兒,願以往事為墨。贈與閣下改寫曆史。代價麼,一個故事,一滴眼淚。?
隆冬天氣,雪是一定要有的,樓外的雪已埋至一尺有餘。我依舊素衣白裙安然立於堂中,衣裙不搖。?
門被推開,我眯起眼睛看來客。那人裹在鬥篷當中,身材高大,頭發的陰影遮住了他瘦削的臉,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他並未驚訝於我的衣著,兀自抖了抖衣衫,動作間露出腰上閃著寒光的寶劍。?
我把眼神收回,思忖著他的身份。?
“閣下可是潑墨樓主人?”聲音平靜,但氣從丹田來。我看見他俊秀的臉上毫無表情,瞳孔似萬丈深淵,我看不穿。?
我上前一步,略略傾身:“辛旻兒問安。”堂中無風,我腰間的宮絛卻飄忽不定。是殺氣!抬眼時看出了他腰間之物的來源,那是出自徐夫人之手的寶劍,我與他略有交情,手中還留著他贈我的匕首。?
此人該是荊卿了。我退回桌子後,擺上沏好的新茶。“荊卿因何而來?”?
他的驚訝被掩飾的很好,我差點沒有察覺出他感情的波動。刺客麼,這該是最基本的技能。他伸手碰了碰茶杯,還禮道:“聽說,此處有在下想要的東西。”?
“是不是閣下想要的,小女子不敢說,隻是凡事都要付出代價。”我把垂下來的發絲撩至耳後,不由得勾起嘴角看向麵前俊朗的男子。當刺客?還真是可惜了呢。?
他沒有絲毫的猶豫,把腰間的東西解下來放在桌子上,茶杯被震的輕響。劍對刺客來說絲毫不輕於左膀右臂,他如此決絕,看來這筆生意我是非做不可了。?
我斜了一眼桌上的東西,輕輕搖了搖頭。轉身從櫃子中取出墨石,用暗金龍紋匕首切下一小塊放入硯台,推給麵前人。“潑墨樓不收俗物,閣下隻需出一個故事和一滴眼淚,說不定小女子就能給出閣下想要的結局。”?
他的臉上終於有了細微的表情——眉頭緊鎖。我捋著過腰的長發立在一旁等待,玩味著他的表情。這本就是你情我願的事情,我自不會逼他。?
半晌,他終於點頭答應,走至桌邊的椅子坐下。?
秋風起,易水泛起的微微漣漪把倒影打碎。一幹人正在餞別。?
這一別便是永別,這誰都知道,但誰都不願意說出來。?
兩個身影久久立於河畔。太子錦服華裳,問道:“荊卿,因何不發?”?
略年長的男子望向遠方,無邊的荒蕪在他眼底化為無限的失落。“待一遠方之人。”?
太子臉上露出不屑的表情,但語氣還是平和:“何如先遣秦舞陽?”?
少年聽見這話沒有猶豫,轉身向馬車走去。男子伸手攔住他,怒道:“啟程!”?
馬車帶著兩人很快遠去了——有多遠?似是到了天邊。不,天邊都沒有這麼遠。到了天邊仍可能再回來,他們是無論如何都回不來的。?
“漸離,走吧。”一個侍從提醒正在擊築的高漸離。他收了築,徑直離去,白色的衣袂在空中舞動。昔日故友,始終沒有回頭看一眼,倒是那少年頻頻回顧,為何那眼神如此熟悉??
馬車顛簸,車中的兩人巋然不動。少年突然睜開微閉的雙眼,開口道:“舞陽……”?
男子勾起一抹冷笑,淡淡道:“忘了麼,我現在是荊軻。”?
少年突然愣住,不再說話。閉上眼睛不去看那張曾屬於自己的臉。?
“荊卿,願足下以舞陽容貌行刺。一則秦王放鬆警惕,二則易於得手。”這是太子丹對他誠懇的請求,是為了燕國安危而想出的絕佳妙計。身為刺客,他差一點就感動了,差一點。?
月上中天,秋風蕭瑟。想到次日的行動,他說不清是緊張還是興奮,總之是睡不著。?
披衣而立,見月色正好,索性出門練劍。卻聽到了至今不知是不是該聽到的話。
隔壁住的,是那個十二歲就敢殺人的秦舞陽。?
“次日扮為荊軻,隻有一事叮囑。”?
“太子請講。”?
“若他刺之得手,便不露身份,以顯燕國一少年可殺秦王之勇;若他刺之不得,便借口少年無知殺了他,以荊軻之名求兩國交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