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巨大的雪山橫斷了一段長長的路,一條長長的大江從遠方奔騰而來。馬隊在古道上行進,馬鈴聲回蕩在山穀裏。一個壯實的漢子大聲對馬隊招呼著:“喂喂,我們就要到達前方的馬店了,但是要穿過前麵一片森林,森林裏麵有很多山螞蟥,大家都把自己的褲腳袖口紮緊了,蒙上麵紗,要不被螞蟥蟄住會得瘧疾的。”馬隊的夥計們聽到瘧疾二字,頓時恐懼起來。瘧疾在當時是一種可怕的病、是一種瘟疫。馬隊停下來,人們忙碌著,準備穿越這死亡之林。休息片刻後,馬隊進入森林。

森林裏吹著嗖嗖的陰風,濃密的參天大樹,古道穿過密布的荊棘。這片森林很廣闊,方圓有幾十裏,人們極度恐懼,小心翼翼地穿行在這片森林裏,馬蹄踏碎了寂靜的森林。那壯實的漢子就是馬隊的馬鍋頭,他曾經穿越過許多死亡地帶,又到過許多險惡的地段,可以說,他在馬隊裏是經驗豐富的。為了解除大家的緊張,壯漢吆喝起來,“我們唱一曲藏族的旋子行嗎?”馬隊的成員常年奔跑在馬道上,他們是漂泊的流浪者,對於音樂是十分敏感的。這個時候歌聲對於他們是一種精神的享受,他們喜歡唱歌。馬隊夥計們根據旋子的旋律,用自己的語言譜成一首首高亢激揚的歌曲。他們喜歡唱大山,把古道的所有見聞編成歌詞。高大的漢子領頭唱起一首旋子歌曲,森林裏回蕩著漢子們的歌聲,歌聲洋溢著他們對古道的情懷,雖然歌聲不是酒,但每一個人都陶醉了,自然他們就忘卻了那一份被山螞蟥蜇咬的恐懼心情。

高大的漢子納日巴侖圖十分清楚馬隊裏每一個人的性格,每一次危難之際,他總是用一種情調激起人們的情緒,用精神去戰勝所有的困難。納日巴侖圖是這隻馬幫的頭領,在馬道上人們都稱他為馬鍋頭,由於他在馬道上很有名氣,他的傳說家喻戶曉,以至於人們把他的名字都淡忘了,馬鍋頭成了馬道上行俠仗義的代名詞。

穿過森林,他們來到一個稀稀落落的村寨,村寨處於古道腹地。他們走進村子,村裏很寂靜,連個雞鳴狗叫都聽不到。他們沿著村落到了馬店,壯漢高興地叫道:“老板娘,我們又來了,快開門,怎麼沒聽到我們的馬蹄聲嗎?”

馬店的門半掩著,院裏的人似乎聽不到壯漢的喊聲,壯漢掉頭說:“怎麼回事?每次我們來了,她都能聽到我們的的馬蹄聲,會站在門口迎接,今天怎麼了?”壯漢覺得很奇怪,於是推開馬店的門,走進院子。

院子裏空蕩無人,“喂喂”,那漢子用常用的語氣喊道:“老板娘在嗎?”依然沒人回音。這時候,漢子心裏感到一陣抽緊,對馬隊的成員說:“我想,這個村子一定出事了。快,大家趕緊去搜尋一下。”

馬隊的人四散去搜尋。不一會,馬隊的成員回來說:“奇怪,村子裏的人都到哪裏去了?”大家你一句我一句,這時,有個馬隊的成員急急忙忙跑回來對馬鍋頭慌慌張張地說:“快快快,屋後躺著馬店的老板,他快不行了,他已經奄奄一息。”大家一起奔向屋後,馬鍋頭走近躺在蒿草中的馬店老板,抱著他的頭說:“兄弟,出什麼事了?”那個喘著大氣的男子,半晌才睜開眼睛,他瞪大眼睛,用遲疑的目光看著馬鍋頭,整個身體還在發抖。他無力地伸出一隻手,高高地抬起,斷斷續續地說道:“老挑擔,昨天晚上,不知哪裏來的一群土匪,竄進了村子,到了村子以後,他們四處掠略,並把所有的女子作為玩物,肆意奸淫。有的小孩被他們殺死,很多壯漢被捆綁在村東側廣場的晾麥架上,他們把一堆堆幹草點燃,活活把那些壯漢燒死了。當時我在樓上發現土匪已經進入我的馬店,看到我們的女人阿拉木秋被土匪剝光了衣服,他們一個一個輪著玩弄著她,像野獸一般的在她身上發泄。當時我心裏怒火萬丈,可是我是一個殘廢,我的抵抗是無濟於事的。隻能眼睜睜地看到我們心愛的女人被這些土匪糟蹋,我卻像一隻綿羊,無力救她。於是,我跑到高高的樓房上,從窗口跳下,以尋短見,因為我生不如死”。那男子用盡了最後的力氣,敘說了村子發生的這一幕。最後那駝背說:“老挑擔,我走了,如果我們心愛的女人她死了,我會在陰間裏麵變成一個雄鬼,好好地把我們的女人照顧好的,如果我們心愛的女人沒有死,你一定把她找到,我就可以安心了”說到這,他就閉上眼睛,停止了呼吸。

馬鍋頭難過地低下頭:“兄弟,你走好。如果我們早一天到達這裏,你們也不可能慘遭屠害。”馬鍋頭站起,朝著馬隊成員喊道:“他媽的,怎麼回事?這幫土匪,你們這狗娘養的!你們好狠心,總有一天,我要報仇的,血債血償!”他的眼睛濕潤起來,眼裏布滿了血絲,滿腔的怒火在他的心頭燃燒起來。

馬幫成員個個都攥緊了拳頭,他們挨家挨戶去尋找幸存的人。可是,每家屋裏都空空蕩蕩的。農舍裏都滲滿血跡,屋裏淩亂不堪,隻見村落東邊的糧場上,冒著黑煙,一行人奔了過去。

眼前的駭人情景把它們給驚呆了。隻見,廣場中央一堆大火還在燃燒,許多人像焦炭般地橫倒在還燃著餘煙的灰燼中,慘不忍睹。

這一幕淒慘的場景,讓馬幫夥計每個人的心都十分沉重和悲傷。土匪的殘忍簡直是令人發指。但他們很快發現,殘缺不全、橫屍布滿的火堆裏卻沒有一個女人的蹤影。馬鍋頭好像從噩夢中突然警覺起來,他說:“這幫土匪洗劫了整個村莊,帶走了所有的婦女,不知道這些慘無人道的家夥是哪裏來的?我們一定要去拯救那些無辜的女人。大家聽好,今晚,我們先到馬店駐紮下來,等天亮了我們去找那些狗娘養的算賬!我相信,老天爺是公道的,會讓我們找到這些該天殺的土匪,為死去的人報仇”。

天漸漸黑了起來,馬店的院落裏生起了一堆大火,馬鍋頭和大家圍火而坐,誰都沒有說話,氣氛壓抑得似鉛塊般凝重。大家默默地拿出了自帶的幹糧,一邊烤著火,一邊吃著。馬鍋頭再也壓抑不住心頭的悲哀,他失控地走向馬匹,拿出酒囊,隊員們也紛紛拿下自帶的酒,鬱悶地喝了起來。

夜深了,突然聽到馬店後的大樹上貓頭鷹鳴叫的聲音一陣陣傳來,並時不時聽到野狼地嚎叫。馬鍋頭突然站了起來:“快快,趕緊到廣場上生起火堆,不要讓野狼把那些殘缺的屍體吃掉。”幾個人緊趕著跑到廣場生起火堆,把夜幕燃燒得錚亮,就好像為那些慘死的靈魂送行。那些餓急眼的野狼看到通紅的火和拿著獵槍的人,再也不敢靠近。

馬鍋頭的心十分沉重,他望著這一堆燃燒的火,隨即想起來了他的女人。多少年來一直魂牽夢繞的愛著這位女人,今天不見了蹤影,突然想起剛才駝背和他說的那些話,仿佛那一幕幕情景就在他的眼前出現,他所愛的女人被強盜蹂躪……他的心在流淚,冷峻的麵孔上顯得格外的悲傷。平時那些馬幫夥計有說有笑,可今晚除了哀歎聲都啞口無言了。他們清楚地記得每次過馬店時,村民們都會相聚在這裏,唱歌跳舞,可今晚……馬隊的每一個人心裏注滿的情感,一個個都在此情景下悄然消失。這些隊員都曾在這裏發生過故事,而每一個情景都裝在心中,馬鍋頭的秉性和彪悍也會在這裏宣泄。通常他們在篝火邊一邊喝酒,一邊把自己所愛的女人叫到跟前,這些女人喜歡聽馬幫夥計們講述他們跑馬幫所遭遇的外部世界的故事。馬幫夥計也會帶一些小禮物給她們,比如木梳、銀簪、玉鐲等。這些女人寬容而溫順,篝火晚會結束後,她們都會邀約馬幫的夥計們到野外事先搭建好的簡陋的窩棚裏,女人們會把自己的身體獻給自己所愛的那個人。馬幫夥計中最活躍的分子就屬阿裏卡巴,他是馬鍋頭的表弟。在沒有走馬鏢的時候,阿裏卡巴是村子裏出名的歌手,他的身體很魁梧,他在這裏所愛的女人像天仙般的美麗,就像隱藏在深山裏的美玉。

馬道雖然很長很長,但路上有很多村落和馬店,但是他們現在所駐紮的這死一般的村寨,曾經在他們心中刻骨銘心,許多要解答的愛情、許多要深談的情感都交織在心裏。這個村寨是茶馬古道著名的美人村,也許這裏的山、這裏的水能滋養女人,可以這樣說,這裏的每一個女人都美麗動人,而且有一股柔柔的溫情。就在這時,阿裏卡巴站了起來,打破了悲傷寂靜。他高高舉著雙手喊叫起來:“我受不了,操他媽的,你們在哪裏?有本事站出來,我要殺死你們!”他嘶喊的聲音劃破了靜夜的長空,每一個人的憤怒和火光、酒精擰成了一股熱流,激紅了馬鍋頭的臉膛。他仿佛看到那堆火裏有幾個影子在慘叫,那幹燥的柴發出劈啪劈啪的聲音,就像那些被焚燒的人的慘叫聲;又仿佛看到了馬店的老板娘帶著淒慘的神情向他迎來。馬鍋頭心裏有個聲音在大喊:“她不可能死的,她肯定還活著。”他控製不住地喊了起來:“阿拉木秋你在哪裏?隻要你活著,我一定要找到你。今晚本來是我們團圓的夜晚,我有多少話想和你說,有多少愛要給你,可是,你到底被土匪弄到哪裏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