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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號函即將誕生之際,呂出專程赴西安以個人名義宴請賓朋。他也邀請了孟影。宴席間大家談笑風生;宴席散後,呂出單獨和孟影淺斟茶水。孟影顯得心事重重。
呂出兩眼盯著孟影:“我什麼也不問,隻想問你一句話:是不是孟宗祿發展了你,你又發展了我們?”
這是爭論了五十年的一個話題。
孟影漲紅了臉,一個字也回答不出來。
時隔不久,孟影從韓城給徐學章寫來一封信,信中寫道:“我從未發展過你們,我和你們之間壓根兒不存在誰發展誰的問題。”
這是孟影對這樁五十年的是與非、這樁曆史疑案的最後曆史答複。
2
還有文濤。
文濤一直官居高位。當初就是他,把孟宗祿的一紙“力量”的報告輕易認定,並經他親自上報了西北局社會部,上報了徐海峰,導致了後來謊言的不脛而走。徐、呂特務通訊孟宗祿專門上報了副部長文濤,此後文革中,文濤陪同王洪文等到新疆,遣返回陝西農村的呂出這時候也跑回新疆“要老婆”。他想覲見一麵欽差大老爺,根本沒有可能,於是他寫封信陳述他被“特務通訊”害得成了“沒有證據的特務”丟掉了公職。文濤沒有一字回答。
多年後,呂出終於得以麵見文濤。
呂出說:“現在情況很清楚,你們哪個人還能說是孟宗祿策反了孟影,孟影策反了我們幾個?”
文濤說:“對不起,現在得按事實說話!”
文濤向呂出道歉尚在54函下達以前。文濤畢竟還算是個勇者。
3
徐海峰再度來新疆的時候轉眼到了九十年代中葉,這時盛北光經朱玉琳牽線已經找到。徐海峰來,再一次接見了呂出、薛浩然,當然在貴賓廳裏同時在座的還有其他領導人以及京城的幾位史官。徐海峰仍為寫史而來,因此他在接見大家的時候,繼續著上次沒有給呂出等人說完的話題:“現在寫史,要尊重事實,尊重黨的領導。過去一些同誌作了一些工作,有成績,現在要搶救……”
說到“搶救”,斯文學者模樣的史官立即想象豐富地想到了已經八十多歲高令的盛北光,盛北光了解的呂出派出的情況正屬於寫史需要搶救的。這個史官他或許忘記了數年前那次觸怒龍顏,或許他仍舊記著,卻以知識分子的好鑽牛角尖的脾氣非證明自己數年前的話是對的。他又一次插話。
史官說:“派呂出到西安敵區工作的那個同誌找到了。”
徐海峰上次對他的多嘴甚為惱怒,這次對他的不識時務更感覺不快。徐海峰幾乎仍以上一次一樣的口吻:“真的嗎?!誰?!”
史官回答:“盛北光。”
盛北光也不是一個小人物,徐海峰認識。史官的回答非常確鑿無疑。這次,徐海峰沉默了。
……
一個五十年的是與非結束了。
偉人毛澤東說,我們的社會是從封建社會脫胎出來的。其言不謬。封建中國發生過一個故事。明朝末年,儒將袁崇煥足智多謀英勇善戰多次挫敗入侵的清軍,明崇禎皇帝聽信饞言,結果以通敵罪將袁崇煥打入大牢。這樁冤案以後記載在大清史料中,因為為袁崇煥平反的不是別人,卻正是取代了大明江山的大清乾隆皇帝。
一代風流皇帝乾隆是在為他的宿敵重修史籍樹碑立傳了。
……
社會的總體輿論是對醜惡的掩蓋大於對醜惡的揭露。
現在,人們已經十分清楚地知道,在我們和他們之間,曾經發生了什麼,淘汰了什麼,保留了什麼……
——這兩句話,不是作者說的,是呂出老人說的。
1999年4月24日淩晨5時於冷宮